江鹭没说话,秋秋道:“爸,我学校男同学把喜欢的女同学惹生气了,都知道说点好话哄哄呢,你为什么就不能哄哄我妈?”
宋魁蹙眉:“咋没哄?我出差那几天发信息给她说了多少好话,电话里、回到家赔礼道歉了多少次?这两天又是买花,又是求情,又是买菜做饭干家务的,这都不算哄,还要我做什么才能算?”
“我们的问题不是光说些好话、献献殷勤,靠这些流于表面的事情就能解决的。”
“你看,她油盐不进,这总不能怪我了吧!”
秋秋又说:“那哄都不能解决了,证明问题很严重,你快想别的办法啊。可你就这么扔着老妈不管,她当然更生气了,我都替你着急。”
宋魁好像噎住了,脸色变了变,道:“你们娘俩这是商量好了,不准备让我回家了?”
江鹭望着他:“回家的钥匙一直都在你手上,你只需要找到锁孔,开锁,扭开把手,推开门,就可以回家。可是你现在只会不停地敲门说好话,让我给你把门打开,你站在门外,告诉我你已经做好了开锁的准备,你擦亮了钥匙、搞清了锁的结构、也知道如何用钥匙开门,但门就在那里纹丝不动。是你自己不想回家的,不是我拦住了你。我这么说,你听明白了没有?”
回老房子的路上,宋魁的心情郁闷到了极点。
江鹭打得这个比方,说实在话,他似懂非懂。这些年她总喜欢这样咬文嚼字地吵架,他这人粗,也直来直去惯了,十几年了还是接受不了她当教师的职业病,把他当学生一样教育批评、启发开悟的用语习惯。
有什么诉求、需要,她总是不肯直说,她觉得说出来的和他悟出来的在意义上有差别。可他是她丈夫,不是十几岁的孩子,这能有什么差别?放着捷径为什么不走,偏要绕远路?
她就是在折磨他罢了,她在享受地看他陷入一片混沌迷茫,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找不到出口。直到他精疲力竭的那刻,可能她才会动一点恻隐之心,向他施舍一点善意。
他搞不明白,他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吗?在他已经决心悔悟改过以后,何至于还被批判到如此地步?何至于被这样对待?
走到楼下,他找了家便利店买水。柜台付钱时,看到货架上的香烟,便鬼使神差地让老板给他拿了一盒,外加一个打火机。
他有些自暴自弃地想,既来之则安之,不让他回家,那就彻底地自由吧,破罐子破摔吧。
当年为了追她,他一个十年烟龄的警队老烟枪硬是把烟戒了,办案压力大的时候,靠薄荷口喷硬扛下来。这一戒就是十几年,还不够有毅力吗?还不叫对她在乎吗?现在她不在意了,他还在意什么?
到家后,他找了个一次性纸杯,接了半杯水当烟灰缸,拆开烟盒抽了一支出来,有些虔诚地拿在手上点燃了。
他渴望这一口,像渴望许久的自由空气,也渴望通过这根烟释放心中的愁苦和压抑。他深深吸进肺里,可随之而来的不是他预期中的舒缓、放松,而是从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恶心,一种生理性的反感和厌恶。
但这种感觉一闪而过,他以为是自己恍惚了,停下来,迟疑了片刻,又试着抽了两口。
这一次生理上的反感更加清晰强烈,伴随着莫名的负罪感和一阵沮丧,指间这根烟忽而让他觉得烫手,忽而使他对自己鄙薄。抽烟,好像已经不能给他带来曾经那种满足了。
他最后只能将剩下的半根烟掐灭了。
从生理上来说,产生这样的感受,证明他已经对烟瘾彻底戒断了,只是在心理上还存有依赖,还怀有一种幻想。
这是否正如他和江鹭现在的处境?
他们经济小康,存款足够,没有物质方面的担忧,感情基础不存在问题,甚至,被她一直所诟病的“不着家”、“不承担家庭责任”或许也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他以前也应酬,也加班,在分局当局长那两年,也常是一周有许多天晚上不能按时回家,但那时她还从没有这么强烈地抗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