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语速平稳却带着压抑的痛楚,将那个困扰徐家十几年的秘密和盘托出:

“当年,家母产后血崩,苦撑三年就撒手人寰,家父抱着年幼的妹妹,心如刀绞。恰逢长安高僧慧觉云游至此,家父求其批命。”

“慧觉大师观妹妹面相手纹后,言其命格清奇,然幼时多舛,及笈前若以女身示人,恐有早夭之虞,更会累及家门,有碍父兄仕途,门楣蒙尘!需以男身抚养,直至及笈,方可避此劫数,家门或可保全!”

“此等虚无缥缈之言,本不足为信!然家父……家父痛失爱妻,心神俱裂,眼见怀中幼女孱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他爱女心切,更恐那‘有碍家门’的预言应验,断送徐家血脉!一念之差,铸成大错!”

“他……他买通经办户籍的小吏,篡改了妹妹的身籍,从此……将妹妹当作儿子抚养!此乃……欺君罔上之始!”

徐矩的声音带着哽咽,继续道:

“家父此举,固然大错!然这十余年来,他心中煎熬,夜不能寐!”

“一面要严守秘密,提心吊胆,唯恐身份败露,满门抄斩!”

“一面又要如母如父,悉心照料妹妹!既要教她医道,又恐她女儿心性泄露!既要她像男儿般顶立门户,又心疼她束胸缠裹之苦!”

“这十几年,家父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鬓角早生华发,未老先衰!”

“他……他不是一个好臣子,但他……他拼尽了全力,想做一个……护住女儿的父亲啊!”

说到此处,徐矩已是泪流满面,额头死死抵着青砖,声音嘶哑悲鸣:

“陛下!罪臣深知,欺君之罪,万死难赎!家父篡改身籍,罪不容诛!臣等知情不报,亦是同罪!徐家上下,死不足惜!”

“然……然罪臣斗胆,以全家性命叩请陛下!妹妹徐如……她自呱呱坠地,便身不由己!她不知何为红妆,不识何为钗环!”

“她将自己当成男儿,在太医署挣扎求生,只为不负家学,得一份安身立命的本事!她……她是这场荒诞棋局里,最无辜的棋子!最无奈的傀儡!”

“求陛下……念在她懵懂无知,念在家父十余年煎熬……网开一面!”

“所有罪责,罪臣徐矩,愿一力承担!只求陛下……给妹妹一条生路!”

他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却目光灼灼,直视着皇帝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说出了最关键、也最冒险的一句话:

“陛下!罪臣昨夜辗转反侧,今日朝堂风云,更让罪臣明白!陛下昨日杖责家父,今日隐忍不发,非为不能治徐家之罪!实乃……顾全大局!保全圣誉!”

“陛下……您是在保全徐家,更是在保全您自己的棋局啊!若徐家欺君案发,王晏、韦治必借机发难,裴肃大人亦难脱干系!朝堂震动,流言四起,圣誉蒙尘!此绝非陛下所愿!”

“罪臣……罪臣今日和盘托出,非为狡辩脱罪!实乃愿以徐家满门性命为质,换取陛下信任!换取为陛下棋局……继续效死力的机会!”

“徐家上下,此后生死荣辱,皆系于陛下一念!绝无二心!”

徐矩说完,再次重重叩首,伏地不起,身体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整个御书房,陷入了一片死寂。

司马庞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那紧抿的唇线和微微起伏的胸膛,泄露了他内心绝非表面这般平静。

许久,

久到徐矩几乎以为自己要被拖出去斩首时,

皇帝那听不出喜怒的声音,终于响起,打破了死寂:“徐家……女?”

司马庞缓缓踱步到御案后,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紫檀木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徐矩,” 他的目光落在徐矩颤抖的脊背上,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威压,

“你可知,你今日这番话,足以让你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