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嘿嘿一笑,也不点破,顺着话头道:
“论地道,自然是河西道的‘西草’,皮细色红,断面菊花心明显,甜味足,调和诸药最好。不过陇右的‘东草’产量大,价廉些。徐医佐问这个,是配新方子?”
徐如这才意识到自己拿错了药,脸“腾”地红了,赶紧把紫苏丢进旁边的簸箕,掩饰般地咳嗽两声:
“啊,是……是想配个清肺的方子,琢磨着甘草用量。”
她胡乱应着,目光却不敢看王平促狭的眼神,更不敢看门口那个挺拔的身影。
徐崇在一旁听得直皱眉,他几步跨过来,一把抓起簸箕里被徐如丢掉的紫苏,心疼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上好的紫苏叶,解表散寒、行气和胃!你这丫头……咳,你这小子!”
他差点说漏嘴,硬生生拐了个弯,把“丫头”咽回去,换来一阵剧烈的咳嗽,脸憋得通红,
“心不在焉!还不快跟李典药好好认认药!今天认不全这五十味常用药,晚饭就别想喝你张婶炖的鸡汤!”
他一边训斥,一边偷偷拿眼去瞟裴肃的方向,见裴肃似乎没注意这边,才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紧张起来
裴肃正朝药庐这边走过来了!
徐崇立刻挺直腰板,摆出太医令的威严架势,抢先一步迎上去,声音洪亮得能震落房梁灰:
“裴寺卿!您日理万机,怎么有空亲临药庐这腌臜地方?可是署里公务有何指示?”
他挡在徐如和裴肃之间,试图用自己并不算魁梧的身躯筑起一道“人墙”。
裴肃神色如常,温润如玉的脸上带着惯有的浅笑,目光却像精准的银针,轻易穿透了徐崇的“人墙”,落在徐如低垂的头顶:
“徐医令言重了。不过是例行巡视,看看新入药材的成色。徐医佐,”
他声音温和地直接点名,
“昨日呈报的药园新苗长势记录,有几处不甚明晰,想请你随我去书院,对照一下《本草拾遗》的图谱,重新标注清楚。可方便?”
理由冠冕堂皇,无可指摘。
徐崇张了张嘴,想替女儿拒绝,却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这是顶头上司交代的正经公务。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裴肃的目光像钩子一样,稳稳地“钩”住了自家闺女。
徐如心里咯噔一下,头皮发麻。
她不敢抬头看裴肃,更不敢看父亲那副如临大敌的表情,只能硬着头皮:“是,裴大人。下官这就去。”
她匆匆放下手里不知何时又抓错的一把薄荷,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跟在裴肃身后,逃也似的离开了弥漫着父亲焦虑气息的药庐。
徐崇看着她僵硬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对着空气挥舞拳头,低声嘟囔:“孽缘啊孽缘!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他烦躁地抓了抓官帽,转身对着李茂王平吼道:“看什么看!干活!把那批新到的黄连给我分拣出来!挑最苦的!败败火!”
书院里光线充足,高大的书架林立,弥漫着陈年书卷和干燥草药混合的独特气息。
裴肃引着徐如走到最里面一排书架,这里相对僻静。
“是这本吗?”裴肃指着书架高处一册厚重的《本草拾遗·西域卷》。
书确实放得很高,以徐如的身高,踮起脚尖也堪堪只能摸到书脊下端。
徐如连忙点头:“是,裴大人,就是这本。劳烦……”
她想说“劳烦您取一下”,话未说完,一股清冽的松柏气息混合着淡淡的墨香已经笼罩了她。
裴肃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距离近得她能感受到他衣袍拂动的微风。
他身形挺拔,轻松抬手,修长的手指稳稳地取下了那本厚重的典籍。
他的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举手之劳,手臂收回时,宽大的袖袍不经意间轻轻擦过徐如的肩头。
徐如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往旁边缩了一小步,心脏不受控制地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