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徐矩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

“这《女则》,不看也罢。”

他放下残破的书册,目光重新落回徐如脸上,带着鼓励和探寻,

“如儿,若真有一日......我是说,若真能摆脱这身份桎梏,堂堂正正恢复女儿身,你最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他问得极其认真,仿佛在为她描绘一个触手可及的未来图景。

这是他在沉重的权谋阴影下,唯一能为妹妹点燃的一盏微弱的、关于自由的灯。

徐如被哥哥的问题问住了。

她怔怔地望着池中纸团消失的地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半旧的男装。

恢复女儿身?

这个曾经让她日夜期盼、甚至不惜冒险的梦想,此刻突然变得有些模糊。

买胭脂水粉?

像其他闺阁娘子一样,在铜镜前细细描画?

挑选时兴的珠钗步摇,流连于西市那些香气扑鼻的脂粉铺子?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一股强烈的空虚感取代。

那些曾经让她偷偷羡慕过的、属于“正常”女子的鲜亮色彩和馥郁香气,此刻在她眼中,竟显得如此......浮华且遥远。

它们无法填补她心中的空洞,无法驱散那些药草气味和病人眼神在她生命里刻下的印记。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精致的亭台楼阁,仿佛穿透了这华美的牢笼,望向更深沉的夜色。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清晰和坚定:

“我不想买胭脂水粉,哥。”

“恢复女儿身......太医署,肯定是待不下去了。”

她苦笑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地捻了捻袖口,仿佛那里还残留着药囊的气息,

“回洛阳老家......等着爹和哥哥给我相看人家,然后嫁人......相夫教子?”

她摇了摇头,眼神中没有向往,只有一种深深的抗拒,“那也不是我想要的。”

她的目光重新聚焦,落在哥哥那双充满鼓励和担忧的眼睛里,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想开一家小医馆。”

“不用很大,能放下几张诊床,一个药柜就好。”

她的声音渐渐有了温度,眼中也亮起一种久违的光芒,那是属于她自己的、未被权谋和身份磨灭的光,

“就在......就在西市后面那条巷子里,我记得那里有几间临街的小铺面。不能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也好。给街坊邻居看看头疼脑热,给娃娃们治治跌打损伤......就像......就像当年爷爷的旧药庐那样。”

她说着,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画面:

小小的门脸,挂着朴素的“徐氏医馆”招牌,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草药清香。

她穿着干净利落的布裙,坐在诊案后,耐心地为一个捂着肚子喊疼的小娃娃把脉,或是为一位扭了腰的老伯敷上自制的膏药......

没有御书房的战战兢兢,没有新宅的仆役如云,没有皇帝的灼热目光和沉重“恩赐”......

只有属于“徐如”这个人的、实实在在的生活和......

自由。

徐矩静静地看着妹妹。

看着她眼中那抹被泪水洗涤后、愈发清亮坚定的光芒,听着她描绘那个简单却充满生机的未来图景。

他紧绷的嘴角,终于缓缓地、缓缓地向上弯起,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带着无尽欣慰和释然的笑容。

他伸出手,没有像往常那样拍她的肩膀,而是极其珍重地、轻轻地握住了她放在石桌上的、微凉的手。

“好。”徐矩只说了一个字,声音低沉却充满了力量,仿佛一个郑重的承诺。

第127章 改日再议

翌日,太医署内阳光正好,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