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吹过池面,带来湿润的凉意,拂动她散落在肩头的青丝,也让她下意识地裹紧了衣袍。
她面前摊开的,不是皇帝赐予的那份明黄锦缎包裹的身籍副本,而是另一份纸张略显粗糙、墨迹也非官印的文书
这是哥哥徐矩之前私下为她准备的、除了姓名外性别栏空白、等待填写的“预备”身籍。
当时哥哥递给她时,眼神沉重,只说是以备不时之需,是徐家为她准备的最后退路。
纤细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份空着名字身籍。
她的名字,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写在这里了,不再是那个顶着“徐二郎”名头的影子。
这本该是解脱,是新生。
可为什么......心口却像压着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又酸又涩?
白日里皇帝那低沉无奈的话语、哥哥剖析的残酷真相、那份盖着京兆府大印和内务府朱砂的“恩赐”身籍......
如同走马灯般在脑中盘旋。
皇帝那看似掌控一切的身影背后,竟是比她想象中更深的泥沼与束缚。
他连给她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都需要如此小心翼翼,迂回曲折。
一滴温热的液体毫无征兆地砸落在“性别”栏那片刺目的空白上,迅速晕开一小团深色的水渍。
徐如茫然地抬手,指尖触碰到脸颊,一片冰凉湿润。
她哭了?为什么哭?
是为自己这扑朔迷离、身不由己的命运?
还是为那个看似至高无上、实则连心意都无法直抒的......可怜人?
她不知道。
就在这时,一件带着体温的厚重外袍,轻轻地、带着小心翼翼的力道,披在了她颤抖的肩膀上。
徐如猛地一惊,慌乱地抬手去擦脸上的泪水,想将那脆弱藏起。
一只温暖而沉稳的大手却按住了她擦拭的手腕,另一只手将一方干净的素帕塞进了她手里。
“哭吧,这里没外人。”
徐矩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和心疼。
他没有问为什么哭,也没有提身籍,只是在她旁边的石凳上坐下,高大的身影为她挡住了些许夜风。
徐如攥紧了那方素帕,却没有立刻去擦眼泪。
她低着头,任由泪水无声地流淌,浸湿了帕子的一角。
亭子里只剩下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和她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
过了许久,徐如的情绪才稍稍平复。
她胡乱地用帕子抹了把脸,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瓮声瓮气地开口,却是答非所问:
“哥......你还记得......小时候我爬树掏鸟窝,摔下来,胳膊脱臼那次吗?”
徐矩微微一怔,随即眼底泛起一丝温暖的涟漪。
他望着池中破碎的灯影,声音也放得轻缓:
“怎么不记得。你哭得震天响,把后院的老槐树都震掉了几片叶子。爹吓得脸都白了,背着你一路狂奔去找孙郎中,结果自己先绊了一跤,差点把你又摔出去。”
回忆起父亲当时的狼狈,徐如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泪痕未干的脸上露出一丝短暂的笑意,但很快又被更深的怅惘取代:
“那时候......真疼啊。可是......哭过就好了。孙郎中咔哒一下,胳膊接上了,爹给买了糖葫芦......就觉得,天大的事,也不过如此。”
她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石桌上那份空白身籍粗糙的边缘,声音低了下去:
“可现在......疼的地方......孙郎中也接不上了。爹......也给不了糖葫芦了。”
徐矩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他看着妹妹单薄的侧影和那圈在灯光下依旧刺眼的腕痕,感受到她话语中那份超越年龄的沉重和迷茫。
他知道妹妹在说什么
那份来自帝王、无法抗拒又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