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整洁得近乎刻板,除了书还是书,空气中弥漫着墨香和淡淡的草药味。
徐矩端坐在书案后,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下乌青未褪,但眼神锐利如常,甚至带着一丝戒备。
他面前摆着两杯清茶,显然没有动那坛梨花白的意思。
“裴大人,请坐。” 徐矩抬手示意,语气平淡,“春祭防疫药囊之事,徐某洗耳恭听。”
裴肃面上却是一派肃然,将酒坛放在一旁,撩袍坐下,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诌:
“徐司业,情况是这样的。今年春寒料峭,多地湿邪过重,恐有疫疠之虞。陛下忧心黎民,特命太常寺协同太医署,务必在春祭前三日,于京畿各坊市及四门要道,增设防疫药囊发放点……”
他滔滔不绝,从药囊的配方微调,到分发时辰,再到各坊市负责人名单核对……
说得煞有介事,细节详实,仿佛真有那么回事。
徐矩耐着性子听着,偶尔“嗯”一声,手指在书案上无意识地敲着,目光却时不时飘向窗外
那里正对着徐如房间的方向。
徐如房间的窗户透着微弱的烛光,显然还没睡。
裴肃一边说着“公务”,眼角余光也一直留意着那扇窗户。
然而,徐矩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每当裴肃的话题稍有停顿,似乎要往“探望”方向引时,
徐矩总能精准地接上话头,抛出另一个关于春祭流程的“细节问题”,把话题牢牢钉死在公务上:
“裴大人,方才所言东市药囊分发点设在‘瑞福记’门前,然‘瑞福记’近日修缮门面,恐有阻碍,是否改设‘德济堂’更妥?”
“裴大人,药囊内所附防疫方略,是沿用旧例,还是需重新誊写?字体大小、纸张颜色可有规制?”
“裴大人,各坊市发放人员名册,是否需加盖太常寺印信?印泥用朱砂还是水印?”
问题一个比一个琐碎,一个比一个刁钻。
裴肃被问得头大如斗,心中叫苦不迭:
这徐矩!
分明是故意的!
裴肃只能硬着头皮,搜肠刮肚地编造着合情合理的答案,感觉自己不是在商讨公务,而是在参加一场毫无准备的殿试策论!
时间,就在这“真·公务”与“假·公务”的拉锯战中,
一分一秒地流逝。
窗外的月色渐渐西移。
徐如房间那盏微弱的烛火,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整个院落陷入一片沉寂的黑暗。
裴肃的心,也跟着那熄灭的烛火,沉了下去。
他看更漏眼更漏,已是子夜时分。
再看徐矩,虽然脸色疲惫,但那双眼睛依旧清醒锐利,丝毫没有结束这场“公务会谈”的意思。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
裴肃心中涌起巨大的失落和遗憾。
他知道,今晚是无论如何也见不到徐如了。
徐矩这头倔驴,用这该死的“春祭流程”将他牢牢地困在书房里,滴水不漏!
他强压下心中的怅然,脸上挤出一丝公事已毕的释然笑容:“徐司业思虑周详,所提诸点,裴某记下了。待明日回衙,定当一一落实,完善流程。今日……叨扰了。”
他站起身,准备告辞。
徐矩也站起身,依旧是那副刻板的模样,甚至对着裴肃拱了拱手:
“裴大人心系公务,深夜操劳,徐某佩服。春祭乃国之大事,有裴大人主持,定能万无一失。”
这话听起来是恭维,但在裴肃听来,怎么都像是在讽刺他今晚的“表演”。
裴肃扯了扯嘴角,拎起那坛根本没开封的梨花白,转身欲走。
走到门口,他脚步顿了顿,终究还是没忍住,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令弟……病势可好些了?”
徐矩的目光平静无波:“劳裴大人挂心。家父医术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