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人神清气爽，脸颊被温泉蒸得红扑扑的，一扫之前的憋闷和醋意。

他大步流星地走进徐如的房间，

手里还宝贝似的捧着一大把用衣襟兜着的、沾着泥土和水珠的野果子，红的黄的，看起来倒是新鲜诱人。

“喏！刚在后山摘的，新鲜着呢！泡完温泉吃这个最解乏！”

谢则献宝似的将野果子一股脑儿堆在徐如轮椅旁的矮几上，

几颗圆溜溜的果子滚落下来，砸在地板上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他完全没注意到房间内异常凝重的气氛和徐家父子难看的脸色，

目光灼灼地盯着徐如，咧着嘴笑，露出一口白牙：

“小如，你脸色怎么还这么白？是不是泡得不够舒服？那破池子太小了是吧？下次我带你去更好的地方！”

谢则一边说，一边极其自然地拿起一个最大的红果子，

用袖子胡乱擦了擦，就往徐如嘴边递：

“尝尝这个！可甜了！我尝过了，没毒！”

动作热情，又带着点不容拒绝的莽撞。

徐如看着递到嘴边的果子，闻到那清新的果香，胃里却一阵翻江倒海。

裴肃的影子、温泉的羞耻、哥哥的追问、谢则这毫无心机的热情……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让徐如心烦意乱，头昏脑涨。

徐如下意识地偏头躲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和虚弱：

“谢……谢大哥，我不饿，谢谢。”

谢则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些，

有些讪讪地收回果子，

自己“咔嚓”咬了一大口，汁水四溅，含糊不清地说：

“哦……那，那你待会儿吃。我给你放这儿了。”

谢则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房间里的气氛不太对劲，

目光在徐崇的愁眉苦脸、徐矩的凝重审视和徐如的苍白恍惚间来回扫视，

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问：“你们……这是怎么了？吵架了？”

就在这尴尬又微妙的时刻，一个低沉平静、却带着无形威压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何事喧哗？”

众人悚然一惊，齐齐转头望去。

只见皇帝司马庞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徐如的房门口。

他显然也已沐浴更衣完毕，换上了一身玄色暗纹的常服，头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一丝不乱。

赵普如同影子般垂手侍立在他身后半步。

皇帝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瞬间扫过房间内的每一个人：

徐崇的慌乱，徐矩的凝重，谢则的茫然，以及……

轮椅中那个背脊挺直、却浑身散发着惊惶气息的徐如。

他的目光在徐如身上停留得格外久。

从徐如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侧脸，

到徐如挺得过于僵直的背脊，

最后，落在了徐如那挽得一丝不苟、甚至显得有些过分紧绷的青色儒巾发髻上。

湿意。

虽然已经努力擦拭和束紧，但靠近鬓角和后颈的发丝根部，依旧残留着被水浸透后特有的、比周围颜色略深的痕迹。

几缕极其细小的、未被完全收拢的湿发，如同不听话的蛛丝，顽强地从紧绷的头巾边缘探出头来，在空气中微微卷曲着。

司马庞的眸色几不可察地沉了沉。

泡温泉，发髻却湿了？

还湿得如此不均匀？

尤其是后颈处那一小片深色……

像是……

被披散的湿发洇湿后，又匆忙束起留下的痕迹。

一丝冰冷的、带着探究和隐隐不悦的锐芒，

从司马庞深邃的眼底极快地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