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饭桌,陆漕台眉眼间笑意一刻不曾少,却始终一言不发。
银筷子搭在碗碟上?,发出很轻很轻的声响。
江朝宗将盏中酒一饮而尽,眸光微动,“漕台去福建调船,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先前?漕粮之事,你我之间恐怕有些误会。”
陆东楼微微挑眉,淡淡地看向他,语气是?一贯的温和如水。
“中丞,你我同朝为官,又同为漕粮之事奔波劳碌,先前?有些龃龉也不过是?大?家同为朝廷办事,各有各的难处。日后彼此照应,也便两厢得宜。”
江朝宗笑了笑。
“陆漕台深明大?义,今日我在此设宴,也是?想你我同朝为官,也须同舟共济。”
话?音未落,他又斟满一杯酒递到他面前?。
热气翻腾,白?雾一片迷离。
在这样的朦胧中,谁也看不清谁的脸。
江朝宗沉吟片刻,忽然开?口:“你我皆为朝廷都督一方,这地方上?出了事,朝廷也是?第一个问责你我。”
陆东楼看向他,只是?沉默。
江巡抚瞥了他一眼,“此番漕粮一事已经上?达天听,不出三日赵御史就会抵达杭州。这位御史可是?许阁老推上?来的人,不知陆漕台可曾听说?过?”
“此人是?许阁老内侄,却也算不上?许阁老推上?来的人,他在翰林时?有几篇文章颇得圣心,陛下赏识其人文采精妙,便调令去了都察院。”
陆东楼接得很快,仿佛早料到他有此一问。
江朝宗微微一愣,目光怔怔地看向他。
“原来如此。”
第37章 闻说仕途巇险甚 “那就正好。”陆东楼……
赵世卿若是许阁老的人, 那陛下派他来查此案,便?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让许阁老的人来查许阁老的人, 试探之意再明显不过?, 陆东楼怎会如此淡定?。
可转念一想,此人既无朋党, 那调查中, 他与陆东楼的处境便?别无二致。
浙江多?年?抗倭所费内帑不计其数,如今库银调拨充作军费,漕粮在库数目同?账面不一,若是真要查起来, 必是要问罪的。
这些?烂账虽不是江朝宗主政浙江后才有的, 可一旦陛下问罪,现任巡抚就是首当其冲的靶子。
至于部院,征纳漕粮之时私自调走漕船本是死?罪, 这件事最后是陆东楼按下不表。
若是眼下细查, 又岂是发落了一个胡宝生可以收场的, 当时其中牵涉人员必得全部革去职位,依照大明律法,处斩的处斩,流放的流放。
说到底,当日的事情闹大了, 对他们双方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江朝宗沉吟片刻,“他来了, 陆漕台有何?打算?”
陆东楼颇有深意地看向他,“既然来了,肯定?是要一个结果的。他要结果, 中丞给他一个结果便?是。”
大雪洒洒然,下落密密麻麻。
酒炉被烧得浑身通红,那翻腾的水气震动着炉盖,扣出清脆的声响。
长随连忙裹了湿布拿起。
江朝宗只低下头,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漕台有什么打算?”
陆东楼眉眼含笑,“陆某能作何?打算,如今漕粮的正粮加耗、船钱糙米、贴夫糙米及车脚银四项征收尚未完备,到淮安定?是分身乏术。”
“想来浙江年?下事宜繁重,中丞也不比我清闲。”
话音未落,烛火摇曳几下,光影缭乱。
陆东楼看过?去,便?见在旁添灯的长随双手一抖,烛油差点滴到他手上?。
江朝宗笑了笑,“你知道我的难处,浙江连年?抗倭,这打倭寇最好的时机,是在贼船靠岸之前,火炮击沉于海上?,倘若倭寇登陆,在陆上?作战就费时费力许多?。”
“海战要造战船,可如今朝廷兵部所供给船只远远少于账面上?的数目,我坐镇前线,实在心有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