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葭笑了笑,兀自上前坐。

只是西南角的那个位子分明还空着,她看向邱萍,“杨郎中呢?”

邱萍低下头,“郎中说,他有事脱不开身,让您先谈着。”

黄葭微微蹙眉,没再说什么,从邱萍手中接过了这几十家商户的单子。

只是扫过一眼,她抬起头,“哪个是做过松油、红松根生意的?”

一声问话,七八个商户掌柜齐刷刷站了起来。

领头的一位拱手道:“老朽在东北鄂伦春那边走过货。那里的人做的桦皮船是用松条木搭起船骨架,在树木接头的地方用红松根缝合,用松油掺上桦树皮油熬成油浆涂上舱缝。”

“这种料粘性极好,而且便宜,干透了之后坚固耐用,只可惜东南这里知道的人太少,现在库里还屯着没能卖出去的货,掌事要是想要,现成就有。”

黄葭点了点头,“那明日我便来提货。”

她又看向另外几位掌柜,“你们有多少,我也一并都收了。”

“那就谢过掌事了。”

“谢过掌事。”

几位掌柜都是客商,今年就指望着把手里的货清干净,好带着银钱回乡过年,这会儿听黄葭发了话,心中大石终于落地。

黄葭翻过几页账目,忽然看向一边的薛俦,“看这账上,老相公手里有十几条船,不知买了你手头的货,运过来的时候能否借来您的船一用?”

薛俦微微一愣,连忙道:“都不过是些四六百料的小船,既然要同官衙做生意,那草民自然要送佛送到西。”

黄葭合上了账目,“今日就到这里。”

……

杨育宽放下账簿,看了她一眼,“你不是玩笑?”

黄葭摆手,兀自一笑,“故交来昨日,千里动春风。竹影寒塘下,歌声细雨中。”

杨育宽冷下了眉眼,“就为着是故交,你就放言说是要他家的货?”

黄葭瞥了他一眼,“木料么,从谁家来不要紧,整个福建也就那么几片林场,十几家商户贩的也不过是同一片林子里的木头。这家价高,那家价低,无非是占了人手的钱。郎中既然要压价,那么同一片林场,用哪家商户,要紧么?”

杨育宽微微一愣。

黄葭走到他前面,寒风吹起宽大的袖袍,“我看过了,给薛家供货的林场是刺桐港的常客,不会有失。”

杨育宽吐出一口浊气,声音有些发颤,“我要告诫你一句,凡事不要自作主张,你放话出去也要先打个招呼。好在不是意气用事,否则我也不好向部院交代。”

黄葭没有理会他,只站起来望向廊外蒙蒙细雨,一言不发。

杨育宽眸光微动,她今日为何没有反驳?以往都是旁人说一句,她顶一句,这会儿倒转了性了。

他软下语调,“总而言之,以后有事不要擅作主张。”

话音落下,廊外的雨一点一点地下大了。

……

黄河咆哮涌动,几天之后,苏直连同整个江北的河道都堵住了。

原本,湖广、江西、浙江等地的漕粮,运至仪真、江都县境,都要向北经淮安后抵达凤阳。

“可现如今,无论是白塔河,还是康济河,水涨奇快。高邮、宝应、范光、白马湖堤一度被冲垮。”

“河道监管林大人来问,能不能现让清江厂赶工小筏,把淤泥堵住的地方的人和粮向外运出来。”邱萍边跑边说,上气不接下气。

黄葭戴着斗笠从张秋运道一路向前走,脚步匆匆。

走过一座桥,她忽然停下脚步,“刘贤文他们呢?”

邱萍声音更急,在雨声之中甚至有些呜咽,“官衙的人去请了,可根本找不到人。”

黄葭冷下眉眼,又转头看向她,“每逢大灾必兴盗匪,你先回去让看守仓储的人严加把守,赶工筏子恐怕来不及了,我记得仓库里有一些陈年的牛皮筏,暂且拿出来用。”

大水涛涛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