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露不解,“王伯遁出世事这么多年,先前来请您修缮商船的商户不在少数,您向来是一口回绝,甚至舍得离了东南故土,躲去了辽东,如今怎的突然应下了?”
王义伯一怔,神色有些不自然。
他转身背向她,缓缓道:“不在于先前,也不在于今时,终归是时候到了,想走便走了。”
秦淮河的雪风阵阵吹得脸颊生疼,黄葭慢慢起身,心中有些怅然,思绪纷乱。
她张了张嘴,欲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她二人算是忘年之交,为友之道重在信任,既是王义伯自己的选择,她自然无权干涉。
正在此时,背对着他的那个身影突然发出了叹息之声。
“隽白,世上本就没有‘遁出世事’一说,就像这天下的船,总要留在江河湖海上。靠岸之后还能动,那是好事;若不再动了,就是要拖去船厂报废了。”
他沉默几许,脸上浮现出坚毅的神情,突然又道:“真是许久不见了,再手谈一局吧。”
秦淮的风雪敲打在耳畔,王义伯的声音也刻进了几许沧桑。
黄葭愣了愣,总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古怪,但深想之时却什么也没抓住。
她看着桌案上装着铅风海船的包裹,心头顿时涌现出一丝怅然。
应了一声,“好。”
游船飘荡,冰雪堆成小山丘,屹立成一座座墓碑。
风声动地,灯火照扉。
黄葭白皙的两指拈着一枚黑子静静地悬在棋盘上,许久,才“砰”地点落。
她看着棋盘,神情有些恍惚。
棋盘对面的人扫视局面,微微点头,坦然地推了棋盘:“我输了。”
他站了起来。
黄葭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
七年过去,昔年那位挥斥方遒的王伯老得很快。
头发花白,脸皮松弛,皮肤上带着斑纹痕迹,甚至脊背都挺得不是那么的直。
朔风刮过,吹得脸上生疼,黄葭站了起来,“听说福建原先的泉州市舶司要迁去福州,日后自琉球转运来的船队都会在那里靠岸,比之昔年淮安的商队,只增不减。王伯去了必是日夜监工,要多保重身体。”
王义伯转头看向她,忽而一笑,“我是被提督八抬大轿请去的,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你既决定留在淮安,要多为自己打算。”
他坐下来,捧起了茶,“这些年部院把控漕运,铲除异己,在这样的地方待着凡事要多留一个心眼。至于市舶司,早已大不如前,提督换了一个又一个,可见宫里也不那么信任内臣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向黄葭,“现在市舶司上上下下不安稳,我听闻,福建已经有一些人来了淮安,可见人心惟危。”
黄葭想起之前停在官衙外的几驾马车,忽而一怔。
看来,她这个掌事还挺抢手的。
她兀自一笑,坐到王义伯对面,“多谢伯父提点,我自会留心。”
王义伯笑道:“这么说,你是打定主意留在淮安了。”
黄葭抿了一口茶,矢口否认,“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可如今已经来了,之后再想脱身,比来之前还要难。”
第19章 河汛已至 李约仰起头,目光深邃,“不……
几日雨雪过去,檐水犹滴。
长廊下,黄葭走在前面,邱萍抱着账簿小步跟着。
“今日来的总共有五十几家商户,其中一半是淮安本家的,其余都是从浙江、福建、两广赶来的客商。”
“方才一一问过了,有十三户原来大头做的就是木料生意,其余则是火漆、桐油、林木生意都做过。”
“不过,今日来的客商,之前都不曾与官衙打过交道。”
“杨郎中说,这些客商天南海北地飘,无根无萍,若要选,还是首选淮安本地的,这样日后有什么岔子,也好追责。”
黄葭“嗯”了一声,“石灰和竹茹打听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