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既在此处见她,则今日一见,必有惊涛。
“当?年,我?顶着市舶司提督的名头?,奉旨督造龙山、开元、承天三寺。”王义?伯的视线转向?灯火,沉声开口,“世人只见庙宇巍峨,香火鼎盛。山腹之?中,却是我?带人开凿的数十条密道,盘龙锁、连环枢、流沙陷……层层机关护的,是堆积如山的白银。”
八年前旧事,八千两白银去向?。
他?陈述得过于直接,开门见山,不留余地。
她知道,这番话他?必定?准备了许久,压下心头?的震动,平静接话:“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义?伯枯瘦的手指在案沿划过,“江忠茂奉旨南下,在闽广敛财,刮地三尺。他?深知,一旦白银悉数押解回京,他?这柄内廷的快刀,离鸟尽弓藏也就不远了。这个时?候,幕僚汤河献计:必须让这笔巨银‘消失’,银子一日未到国库,江忠茂的项上人头?,便一日安稳。”
“于是,借大修山寺之?名,行转运藏匿之?实。汤河居中调度,我?负责选址、开凿、布设机关。”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久远的挣扎,“其实,我?本一介匠人,只求技艺传世,无意涉此险地,谁料,邵方、连同泉州大海商洪老,找到了我?。他?们以东南流民遍地、饿殍遍野为由,言道此银若入京,徒肥硕鼠,若能截留些许,或可活民无数。我?彼时?还年轻,被?这番说辞打动,自负技艺,也便应承了。”
“按照最初的谋划,我?不止要?设计密库机关,更得在最后关头?,完成?一件事将?本该交予江忠茂的、开启库银的三把钥匙偷走。”
“只可惜,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阖眼?,额上深刻的纹路更深,“我?与邵方、洪老往来的密信,被?我?亲弟王仲贵,发现了。他?……向?江忠茂告发了此事。”
书房内一片死寂,只有油灯燃烧的微响。
黄葭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江忠茂震怒,暗中查捕。千钧一发之?际……”王义?伯闭目一瞬,自嘲一笑,“为了自保,我?将?盗银的罪名,推到了令祖,黄老爷子身上。”
黄葭的瞳孔骤然?收缩。
祖父之?死,真相竟是如此?!
“江忠茂信了。”王义?伯的目光落在冷透的残茶上,“你祖父……因?此被?杀。”
他?话音平静,没有泣血。
冰冷的陈述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真相的皮肉,露出里面早已腐烂发黑的骨头?。
黄葭僵坐在那里,震惊如冰水浇头?,冻住了所有情绪,只余下一种刺骨的寒意。
她死死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王义?伯深吸一口气,缓缓抬眼?,“说出来,我?总算能……踏实地去地下见黄公了。”
他?声音里没有解脱的轻松,只有一种走到终点的认命。
黄葭冷下眉眼?,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
她身体纹丝未动,兀自打破沉寂:“白银藏于山寺,你们原本打算如何运走?”
王义?伯对她的冷漠并无反应,仿佛早已预料,“原计划是徐徐图之?。借商队、漕运,甚至海船,分批运出,如蚁搬山。然?而”
他?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苦涩的纹路,“钥匙未能凑齐。我?们之?中,出了内奸。”
“谁?”黄葭的声音依旧冰冷,锐利如刀锋。
“汤河。”王义?伯吐出这个名字,语气里是尘埃落定?般的确认,“他?本是洪老安插在江忠茂身边的暗桩,深得信任。三把钥匙,原定?分别交予邵方、洪老和我?。谁料,汤河早已背叛了洪老,那年倭寇暴乱,人心惶惶之?际,他?趁乱卷走了邵方和洪老手中的两把钥匙,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时?,无人疑他?。他?是洪老心腹,根深蒂固,而我?,”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嘲,“是外人。我?第一个嗅到了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