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摘下斗笠, 露出一张风霜浸染却依旧俊朗的脸。眉如?远山,目似寒星,经年漂泊,那?通身气度非但未减,反倒因岁月沉淀愈显清贵。

黄葭一时恍惚。

她?这位世兄, 年方十六时,在广州一带便?已是名动乡里的“在世潘安”, 彼时行于?十三行闹市,行人驻足,众商侧首;荔枝湾的画舫游宴, 但凡有?他在座,闺秀们?隔水而望,珠帘半卷,檀板声咽,目光流盼处皆在他一身清辉,可谓见者无不心折。

若非如?此……当年,她?也不会与他书?信往来不断,寄予少年心事?。

“世妹,多?年不见,别来无恙?”他声音清朗,带着一种熟稔的腔调。

黄葭的目光已归于?平静,抬手示意长随,“备些酒菜。”

舱内重?新点上灯烛,光影摇曳。

简单的几碟小菜,一壶温热的米酒。

两人对桌而坐,隔着跳跃的烛火,气氛微妙。

“前些年,我尚在聊城,回福建,也是前不久的事?,”韩同勖执箸,夹起一片笋干,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闲话家常,“隔了这些年,世妹连封信也不去,倒教?为兄伤怀得很呐……”

黄葭啜了口酒,想起那?些被送去南安的信,心中有?些沉重?,只道:“我不去信,世兄也不送来,想必也不曾挂念吧……”

韩同勖笑声爽朗,眼底却无甚暖意:“那?就彼此彼此吧,若是真有?记挂,反倒不好说话了。”

她?沉默一瞬,心底有?一丝酸楚,只放下酒盏,平静地望向他,“世兄如?今在何处效力?”

他顿了顿,眼神在黄葭脸上逡巡,笑意淡了些,含糊道:“不过是在这兵荒马乱的世道,寻一处安身立命之所,世妹如?今是大红人,督造巨舰,前途无量啊。”他将话题轻巧拨开。

江风穿过舱窗,烛火猛地一跳,在两人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过了片刻,他又?忽然抬眸,醉眼朦胧中却射出锐利的光,“你就不奇怪,我为何偏偏选在这个时候与你见面?”

黄葭微微一怔,迎着他的目光,“因为、你想杀我。”

风声骤停。

摇曳的烛火也随之冻住。

韩同勖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定定地看着黄葭,眼神复杂难辨。

须臾,他并未否认,只是唇角又?缓缓勾起一个弧度,“世妹还是这般……不解风情。”

黄葭冷下眉眼,开门见山:“你与袁家究竟是什么关系?你为袁克良办事??”

韩同勖注视着她?的眼睛,轻轻摇头,笑容里带着一丝嘲弄:“做人、眼界要宽阔一点,你为什么不考虑另一种可能,比如?”

他刻意停顿,一字一句道:

“袁克良、他为我办事?。”

黄葭身形微僵,虽未形于?色,但目光的凝滞,却泄露了她?的心迹。

袁克良、东南巨擘,在闽广势力盘根错节,这样一个人,会是韩同勖的……卒子?

据她?所知,韩老爷当年返回广州,韩家在那?边只是一个百亩田大户,韩同勖也未曾科举,他怎会跑到官场里去搅弄风云?

韩同勖望着她?停顿的目光,笑道:“世妹,这些年,你怎么一点儿长进也没有?,还是那?副不谙世事?的样子,不过话说回来,你整日都跟木头待在一处,待得久了,自个儿也成?了木头,这倒也不怪了。”

黄葭没有?理会,端起早已冷透的酒,目光愈发冰冷,“王家大婚那?天,你们?为什么要杀人?”

他一顿,忽然笑了,“这与你有?关系么?”

“难道没有??”她?目光定定,“你们?杀了人,反将这口锅扣到我头上……”

“得得得,告诉你也无妨,”他打断了她?的话,“我杀人,向来只杀不听话的人。她?不听话,趁我不在的时候,跟旁人勾搭上了,自然要下地狱。”

黄葭眸光一滞,没想到是如?此荒唐的理由,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