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仁泰适时地轻咳一声,慢悠悠接话:“袁总兵所言虽直,却也道出了地方的难处,部堂初来乍到,有些关?节不?通,也是常情。只是这黄葭,毕竟是臬司挂了号的人犯,总这么悬着,毕竟于法不?合,传出去,也怨不?得人说私纵要犯,干涉刑名,这可?比转运木料迟个几天,更要紧啊。”

雨声更急,哗啦啦地泼在屋顶。

陆东楼端坐如山,“姚提督熟谙刑名,本?堂佩服。可《大明律》也好,《问刑条例》也罢,条条框框,本?堂案头也常翻。提调人犯,确需文?书,然律法亦有‘权宜’二字,《条例》卷七刑狱篇,明文有载:‘凡重犯病笃濒危,恐失证佐,或涉冤抑,主官得权宜处置,延医救治,以全人命,存证供,事后具文?详报,不得稽延。’”

“那依部堂之见……”姚仁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人,本?堂暂不?能交。”陆东楼斩钉截铁,“她的‘病’,非臬司狱中可?医,本?堂既已插手,自当负责到底,至于风言风语,清者自清,本?堂行?事,上?对得起圣心,下无愧于己责,些许宵小流言,何足挂齿?”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袁克良:“袁总兵忧心木料转运艰难,本?堂深以为然。木料转运,本?属军务。按《会典》,凡军务紧急,需额外支应,可?由督抚、总兵联名,行?文?户部请拨‘协济银’,袁总兵既觉不?足,就与江中丞联署,具本?上?奏,言明转运之艰,本?堂愿附名签押,将此奏章八百里加急,呈送上?京。”

袁克良眸光微动,手指在扶手上敲了一下。

堂外,雨幕如铁。

浓重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湿冷,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墙壁与床褥,侵入了骨髓深处。

高?热退去,头颅还在闷烧,留下一种迟钝的空茫。

黄葭睁开?眼,勉力撑起身。

只听窗外雨打石阶,一声声,提醒她,这已经不?是臬司衙门的大狱。

抬眼望去,一片砖地,一张榆木方桌,一只粗瓷茶壶,两只倒扣的杯子。

是官驿特有的、拒人千里的规整。

她心跳得有些快,回想起高?热晕倒时被陆东楼抱起,昨夜那场粗暴的烙印仿佛还残留在空气里,激起一阵阵寒意。

“咳咳……”黄葭又呛咳起来,想喝口水,掀开?薄被,才发觉自己已换了一身青灰色棉布长衫。

抬头望去,窗外已经有了日光。

她睡了多久……

现下是什?么时候?

推门而出,官驿的院落笼罩在一片灰白色的晨雾里,假山、廊柱、院墙,都?只剩下模糊的轮廓,青砖地面反着幽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