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一声轻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姚仁泰缓缓睁开?了眼, 目光温吞, 掠过兀自喝茶的袁克良,再滑过面色紧绷的江朝宗,最终,落在了对面陆东楼那沉静如渊的脸上?。

“陆部堂来闽中, 为国事奔波, 辛苦。”

他略一停顿,笑意更深,却也更冷, “只是……下官有一事不?明, 还望部堂解惑。臬司衙门羁押的要犯, 案情未明,干系重大,按《大明律》,非有圣旨或三法司公文?,旁人……是断不?能提走?的, 不?知?部堂此次,奉的是哪一道钧旨?哪一部的行?文??”

话音落地, 堂内死寂。

袁克良仿佛没听见,依旧看着茶盏。

陆东楼迎着姚仁泰目光,神色纹丝未动, “姚提督心细如发,明察秋毫。律法条陈,本?堂自然知?晓,但?提调重犯,事出非常。”

他放下杯盖,目光锐利,直刺他眼底深处,“此人犯在臬司狱中,已是病入膏肓,若再耽搁半日,恐有性命之虞,本?堂闻听此讯,岂能坐视?为保全人证性命,只得先行?一步,将其移至旁处延医诊治,此乃权宜,亦是无奈,至于行?文?……”

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本?堂已具表陈情,若有僭越之处,甘领圣裁。”

江朝宗淡淡一笑,“哦?那人竟病得如此重……部堂怕是忧心过甚了。今日臬司来报,不?过偶感风寒,略有些发热罢了。些许小恙,何至于此?”

“小恙?”陆东楼的目光钉在他脸上?,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江中丞治下,果然风调雨顺,连牢狱之中也‘安泰祥和’,若非中丞大人体恤下情,特意命那重病在身、高?热不?退的人犯,昼夜不?息赶制那几把‘紧要’的钥匙,她又何至于心力交瘁,昏厥不?醒?”

堂内死寂。

江朝宗垂下眼眸,抚着茶盖。

姚仁泰脸上?的笑容已经僵住,眼神掠过一丝极快的惊疑,怪不?得那个黄葭能被内廷派来,原来她在朝中也有靠山……

袁克良眼皮抬起,两道如刀锋般锐利的目光,毫无遮掩地投向陆东楼。

“啧,”他咂了下嘴,仿佛在回味刚才那盏茶的味道,“陆部堂心系人命,令人感佩。不?过部堂大人此番南下,为的可?是那漕粮改海运的经国大计,听说,已在福建船厂开?了工,动静不?小啊。”

陆东楼眼神一凝,冷冷看向袁克良,等待他的下文?。

袁克良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福建这地方,造船是好?,可?上?好?木料,尤其是那些合抱粗、做龙骨桅杆的硬木,还得从两广深山老林里往外运。可?山路崎岖,河道淤塞,眼下又是这连绵阴雨时节,这木料转运之事,艰难得很。沿途卫所、州县、关?卡,哪一个环节出了岔子,耽搁了部堂大人的船期……”

他拖长了尾音,目光如毒蛇般缠绕向他,“那可?就……误了朝廷的大事了。”

言外之意,木料和人,选一个。

陆东楼沉默不?言,扫过他的脸。

袁克良继续道,语气不?咸不?淡,“那个叫黄葭的船工,终究是臬司挂号的重犯,总这么不?明不?白地‘养’在你?那儿?,外面风言风语传得难听,对部堂你?也不?好?。人犯,自有臬司衙门按律处置,你?又何必操这份心,当务之急,还是国策……”

“轰隆隆”雷声惊起,淹没了天地声响。

堂上?满座,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死寂与轰鸣的交错中,陆东楼的声音,穿透雨幕,一字一顿,砸在堂前青砖地上?:

“袁总兵,你?这是在跟本?堂……谈条件?”

袁克良眸光一暗,只笑了笑。

陆东楼面容冷沉,声音有力,“木料转运,干系海船工期,更系朝廷新政命脉,不?容有失,此乃国事,非你?我?私利可?挟。”

袁克良眼中冷光闪烁,正欲开?口施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