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等待的滋味,煎熬无比。

她缓缓睁开眼,眸色渐深,只起身?走到廊下,隔着雨幕,远远望着叔婶的院子。

……

辗转到了月中、福州市舶司集议的日子。

夜雨细如雾、轻似尘,落在闽江上,激起涟漪,却不闻其声,但见江面浮起一层朦胧烟霭。

钱本昌收回目光,望向坐在对面的人,“难得来找我,是为?什?么事?”

黄葭倚在窗边,眉眼深峻。

她匆忙赶到福州,面色苍白如纸,唇上却因低热泛着不自然的绯红,“在泉州待了一阵子,手头有些紧,后?日是内府议事的日子,便想当着提督的面,把泉州旧址搬迁的事提一提。”

搬迁?

泉州市舶司只留了原来内围墙里的院子,还?有几个?架阁库,院子里是有些古董珍玩,可这些都登记在册,把它们搬到福州,不过白费体力,什?么好处都捞不着……

他?不由蹙眉,扫过桌案,炭炉上煨着一壶名贵的老枞水仙,茶香氤氲,与案几上的荔枝肉、糟鳗鱼、太平燕的热气相融,浮荡成一片。

“你如今倒不像是缺钱的主,好端端的,提泉州旧址做甚?”

钱是从江朝宗那边支来的,黄葭轻咳了几声,“架阁库里尚存了一些市舶司旧年的田产册子,我想这些东西,还?是留待提督看了才好。”

钱本昌眼眸眯起,泉州市舶司的田产册子早就被搬到了福州,姚提督又是个?把账目看得极严的人,现在若有什?么田产册子留在泉州旧址,那便只能?是有些人私留的了。

而如今内府之中,从原泉州市舶司过来的老人,只有王预诚一个?。

“你说的那些田产册子,是不是王家的……”

她淡淡扫了他?一眼,刚要开口,喉咙忽然发涩,又咳了起来。

窗扉半开,细雨随风飘进。

钱本昌看了她一眼,伸手将窗扉又掩紧几分,回头见她指尖抵着太阳穴、眉头紧蹙,只道:“头疼?”

她摇头,却忍不住低咳两声,嗓音沙哑:“不妨事。”

他?皱眉,拎起茶壶斟了一盏热茶推过去:“你这样子,哪里像‘不妨事’?”茶汤澄黄,映着烛光微微晃动,“别忙着给人下绊子,也得先顾着身?体,喝口热的,暖暖肺。”

她接过,低头抿了一口,热气朦胧了眉眼,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却将眼下乌青衬得更为?明?显。

钱本昌看得摇了摇头,想到她当日还?是一副精气十足的样子,去泉州不到半月,就成了这副模样。

他?取了瓷勺,舀了一勺到她碗里:“病中吃不得油腻,太平燕最?是清淡,多吃些。”

窗外雨声渐密,江水拍岸的声响隐约可闻。

她望着碗中晶莹的肉燕,忽然轻笑,“今日是我做东,怎好让您来布菜……”

“小节不拘,”钱本昌扫过她的脸,又舀了一勺汤放在她面前,“你既然要跟他?们几个?斗,就要学着养生了。”

黄葭沉默不言,只是慢慢搅动汤匙。灯影里,她修长的手指苍白如纸,只有指节处泛着病态的红。

小二轻叩房门,添了一壶新茶,白毫银针在瓷盏中舒展,茶烟袅袅升起,与雨雾交织,模糊了两人交织的视线。

钱本昌看不清她的脸,只道:“你想把王预诚拉下来,找王家的麻烦没?用,他?是袁家的女婿,有袁总兵在,即便提督不满王家占田,也要让几分薄面。你把事情捅出来,大伙都不好做人,最?后?还?是会算在你头上。”

她夹一箸鱼肉,就着汤咽下,“您的意思我明?白。想要对付王掌事,自然绕不过袁家这座大山。”

钱本昌听得她声音不咸不淡,诧异道:“你有法子扳倒袁家?”

“您高?看我了……”黄葭眼尾微挑,显出几分冷峻,“我何德何能?抗衡一省总兵,只观袁监官长住泉州旧址,大抵也对王家占田之事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