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呼吸未乱,目光一寸寸刮过周遭人?影,他们身上都带着一块靛蓝腰牌,形制与淮安卫相仿,却多?了道朱砂画的浪纹。
应是官兵、官兵捉匪。
她不言不语,只看了看自己的腰间牙牌,又将目光转向他。
长衫人?看懂了她的眼神,眉头微蹙,吩咐一旁的士卒取她的牙牌。
牙牌背面,“验勘合符”四字已经有?些掉漆,却让几人?瞳孔骤缩,那是南洋胶压的印,市舶司独一份的威严。
他嘴唇绷紧,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你既是市舶司的人?,怎会知晓那些逆党的话?……”
黄葭冷冷道:“阁下既是朝廷的人?,又怎知逆党的话??”
他一噎,刚要将剑锋抵上一寸,忽听得身后响起?脚步声,皂靴踏过积水的声音不疾不徐,像冰棱刺破春溪。
“别来无恙,黄姑娘。”
檐下灯笼在他鼻梁投下一道孤峭的影,水珠顺着伞骨,滚落肩头,倒把藏青衣袍浸出几分铁衣寒光。
院中士卒瞬时收弩肃立。
铁甲铮鸣声里,江朝宗手腕微倾将伞面抬高半寸,露出被雨气?洇湿的眉弓,"楼上备了茶点,可否赏个?脸?"
众士卒一惊,目光落在两人之间。
黄葭望着他,眼尾轻挑。
那个包下了二楼的人?物,应当就是江朝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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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在雨气?里浮沉,茶瓯里盛着白?毫银针,芽头根根倒立。
江朝宗将茶海转了转,“明前太姥山的针,非得用山泉,你算是来巧了。”
他面色平静,仿佛已经不记得先?前浙江的事。
黄葭心里没底,不知道他为何请她来吃茶,他俩先?前虽见过,但刀剑相向、你死我活,彼此留下印象也?不会太好。
“芽带灰毫,汤泛金圈,是烫杯用多?了水。”她并指点住转动?的茶海,严肃地看向他,“江大人?,有?话?直说吧。”
说完,腕骨轻提,茶汤倾注的弧度陡然一颤,在瓯口荡出涟漪,瓷壁映出两人?相对的倒影。
江朝宗静静地望着她的脸,将茶匙横在匙枕上:“你有?此说,那本官也?不兜圈子了。”
他自袖中取出半卷泛黄图纸,在桌案上铺开,“图上是三把盘龙锁钥匙,限期一月,你把它?们打出来。”
黄葭眼眸低垂,目光沿图纸纹路游走,忽而笑道:“这是半卷图纸,江大人?要的是半把钥匙?”
“如果容易,本官就不会找你。”他放下茶壶,茶案忽震。
“可我不是锁匠。”她盯着图纸,眉头紧锁。
“你干不了,可以去问旁人?,”他用茶夹翻起?一枚泡发的茶芽,望向她,嗓音忽然低下去,“比如,问一问你四叔。”
她眸光微动?,似有?所悟,“这锁是用在机括上?”
“可以这么说。”他俯身添茶。
黄葭的指节叩在杯壁上,心里忽然有?了底,江朝宗找她来,应当是仔细思量过的。
他已然探知过她的底细,料定此事她能?办,才会请她来商议。
船厂那边正?缺钱,难得有?了筹码,自然不能?放过。
她的手沿图纸游走,忽然停在龙尾处:“江大人?这图纸,是拓来的吧?”
江朝宗垂下眼眸,掩下眼底暗涌,“怎会?”
她拿起?图纸一角,对着烛光一晃,昏黄的光穿透纸背,将纹路映得纤毫毕现。
他目光追随着她的指尖,见那细长的手指在光影间游走。
又听她道:“盘龙锁的孔道不对称,大都呈‘龙’形曲线,齿槽深度不一,但这张图纸上,钥匙龙尾三道水波纹刻成直线,齿槽深度一律七分,可见拓图的人?,并不懂制锁。”
他眸光微动?,眼底闪过一丝惊艳,又很快被掩下,“你也?说是‘大都’,这个?就是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