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过去,老宅的朱漆大门已褪成暗红,漆皮卷翘,铜门环上还浮着铜绿。

三辆驴车停在青石阶前,车板被压得下陷,十几个柏木箱子用粗麻绳捆扎着,箱角包铜已有磨痕,里头装着她从淮安带来的衣物,以及淮安宅子里的一些陈设。

泉州这处宅院,空置多年,也不知荒废成了什么样子。

她忽然有些迟疑。

只听门轴转动,发出?干涩的吱呀声。

黄葭手抵门板,缓缓推开了门。

下一瞬,热风卷着霉味,扑面而来。

她喉咙发涩,抬起?头,只见?檐下悬着的风铃已经结满蛛丝,铃舌不知去向,只剩个空壳在晃。

黄葭叹了一口?气?,草草收拾出?一间卧房,又将二门里的枯枝败叶扫了个干净,累得背上起?了汗。

不禁又有些后悔,当年离开时?,她出?了一笔钱,将这一处宅院交由当地票号代管,本以为不会?再回来,也就?没有多出?一笔钱,请人隔月洒扫,如今蛛网密布,一股霉味呛人。

收拾到酉正时?分,梆子刚响了两?声。

她坐在廊下乘凉,便听“咚咚”两?记扣门声。

推开门,是?四叔四婶来了。

四叔黄处昆一身风尘仆仆,穿着深灰茧绸长衫,一副玳瑁眼?镜,看上去不像工匠,倒像文士;身侧的四婶乔绥提着竹篮,素色褙子浆洗得发硬,发髻间别着银耳簪。

“这宅子空置八年,倒还规整。”四婶挪动鞋尖,拨开门槛内的草,提篮跨过,四叔紧随其后。

“大都还好,只是?东南角的书房漏了雨,等过几日出?了太阳,得将书搬出?来晒一晒。”

黄葭搬了两?把椅子在廊下,又为两?人倒了茶。

“搬书那日,你知会?一声,我俩过来帮忙。”四婶笑着看了她一眼?,端起?茶盏,轻轻吹过一口?。

黄葭笑道:“只有四行书架,我理?得过来。”

“我们?也是?闲着无事,反正只隔一条街,过来也方便。”

四叔看了眼?四婶,又望向廊下那几个箱子,不禁诧异,“这么多物件,都从淮安搬过来了,你是?打算回来久住?”

黄葭微微颔首,“如果能留在泉州,当然是?最好的。”

四叔点了点头,与四婶对视一眼?。

廊下静默一刻,只听庭中老槐树簌簌落花。

槐花瓣沾落在四叔肩头,他也没管,四婶兀自端着茶盏。

黄葭扫过他二人的面孔,忽然觉出?不对,两?人的坐姿似乎都有些拘谨。

“您二位有事?”

四婶看了眼?四叔,又望向黄葭,微微蹙眉,“今日你四叔在港口?那边给人修船橹,看着船厂那班人截流,逐船搜检私盐,似乎不合规矩,便去问了人,才知是?新任泉州主事下的令,后来……”

“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四叔截断了话头,抬眸看向黄葭。

黄葭微微一怔,“我今日上任,便知船厂开支无度,已然掏空了库房,欠了几个月的粮饷,所以……”

“所以你就?出?此下策,”四叔叹了一口?气?,神情复杂,“你这样破了规矩,是?要吃官司的。”

黄葭看了他一眼?,沉默着。

四婶用肘碰了碰四叔,望向黄葭,“我们?过来,是?想给你提个醒,只要你不是?一时?冲动,我们?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黄葭看了他俩一眼?,没有说话,只扶腰直起?身,为两?人倒茶。

壶嘴微颤,碧色茶汤在粗陶碗里打着旋。

三日过去,天上阴云未散。

值房的檐下漏雨,滴答滴答,清脆入耳。

黄葭正蘸了墨,在誊录近来入库的银两?。

门外,书吏抖落了蓑衣的水珠,快步走进来。

“禀主事,三日内查获私盐贩十三人,船两?艘。”

黄葭微微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