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雨声转急,打在后巷竹篷上犹如撒豆。

“这位袁监官,竟如此厉害。”黄葭望着红泥小炉下的火光,眼底沉沉。

“你当她是什么人?”钱本?昌笑了笑,“她是福建总兵的侄女,来市舶司就为监管官船的,泉州的官船又最多,她当然要死死捏住。”

黄葭目光中透出了然,拿起铁钳,向红泥炉下添炭。

红泥炉腾起热气,扑在窗纸,映得两人影子在“独钓寒江”的屏风上晃悠。

“可惜啊,”钱本?昌望着明窗,似乎颇有些感慨,“现下王预诚攀上了她,今年就要升任掌事了,那个吴应物?便是福薄,在内府等了这些年,什么好事都没有轮到他。”

黄葭听到这句闲话,不由好笑,“方才您在堂上的那番话,是想激吴老板出来一争?”

“你比那个吴应物?脑子灵光,”钱本?昌眸光微动?,冲她一笑,“他满眼只有攀姻亲和?那几个钱,钱又靠的是家里祖辈,自个儿本?事不大。”

黄葭微微颔首,无论钱本?昌是否有意相帮,但他这番话,的确教她摸清了内府几人的底细,往后办事也?有了依傍。

正?思量着,只听窗外风铃叮当一声,天?光忽亮一隙,雨要停了。

“好在现下你一来,事情就不一样?了,”钱本?昌取下小炉斟茶,抬眸看了她一眼,“连福建总兵的侄女,都能被?你挤走,你后头总该有个巡抚、总督吧。”

黄葭一愣,不想他如此高看她,怪不得在堂上出言回护,估计是把她当成了有大靠山的人。

“钱主事莫要多想,我是在清江厂船坞督检的时候,碰巧遇上了钦差,被?钦差看中,又听钦差大人说起闽中的船厂众多,飓风降至,他忧虑非常,我便自请调来这里。”

“你若是不便提起,我也?明白。”钱本?昌深望了她一眼,“先前那个袁侍青刚来的时候,也?不往外说她是总兵的侄女,直到后来有一天?,总兵的老母大寿,大伙去了,看见她坐在正?席上吃酒,这才传开?了。”

黄葭垂下眼眸,袁侍青是深藏若虚,她却是没什么能藏的。

暮色漫过照壁时,雨又续上了。

灯笼杆子下,夜来香开?了,香气混着灶房飘来的柴禾味扑来。

黄葭走进市舶司回廊,揉着眼去收晾在耳房的官服,摸了一手潮气,叹口气,又挂回竿上。

夜里,她收拾了明日带去泉州的文书,睡在值房。

……

“轰隆隆”

来到泉州的头一日,正?赶上雨天?。

晨雨压着海平面漫来,上百根桅杆在铅色天?光里折下黑影,浪头撞在防波堤上,阵阵声响混着铜锣,从东到西,渐次亮起。

黄葭立在石砌望台上,数到第七列泊位,有艘广船已被?水淋得倾斜。

十二?名船工扛起湿麻袋,往仓廪跑,草鞋在青石板上拖出泥浆,仓官正?举着浸透的货单挨个核对。

黄葭接过炭笔划掉两行,将一部?分廪粮放到明日再收。

港口,三条商船为争泊位,卡住了航道,船头甲板积满雨水。众兵官踩着缆绳,走上甲板,船老大们忽然收声,斗笠沿滴下水帘,掩住涨红的脸。

快到午间时,几十艘船终于起锚了,铁链绞动?声撕开?雨幕,船工们赤脚蹚过积水,张起风帆。

黄葭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船厂。

她在值房里坐下,刚将茶盖掀起,便听得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士卒快步进门,身?上已淋得湿透,“黄主事,南安船厂有人闹事,守备打死了两个人。”

第103章 一团乱麻 她伸手扯开麻袋扎口的油绳,……

“轰隆隆”

大雨, 笼罩船坞。

几十双草鞋碾过湿木板,咒骂声此起彼伏。

士卒们站成一片,冷眼望着步步逼来的工匠, 两?方?对?峙, 士卒身?上甲胄已撞出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