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葭吃过晚饭, 倚着褪漆栏杆。
这个差事是江忠茂安排下来的,如今他人已死, 现下来了福建,对着一众生人,心里总有些空落落的。
“在清江厂呆不下去了, 便往老地方凑,还真是哪儿都有你……”
隔着雨幕,王预诚从栏外的回廊走来,目光转向她。
黄葭无意与他扯皮,又想到王仲贵偷走《海舱述要》之事,心中还抑抑未平,于是没有看他,转身?掠过“风调雨顺”的匾额,向另一边走去。
“说不出话,便想跑了?”身?后传来的语气格外讥诮。
黄葭停下脚步,还是没有转身?,“黄某是受朝廷调令而来,若有些人看不过眼,大可向官衙叙话,黄某初来乍到事务缠身?,本?不便多言,还望海涵。”
言罢,她拐出了长廊。
王预诚停下靠近的脚步,面色冷了下来。
……
放衙后,天?边还下着微雨。
走过街市,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身?侧有包子出笼,白茫茫的热气洒了过来,有些热。
黄葭处在人流中,忽有些惘然,脚步却无知无觉地往祖父带她去过的那家茶楼走去。
青石板上的雨泡破了又生,茶楼里漫出的水汽裹着人声,把半条街浸得发糯。
她收伞时,檐角正?滴着水。
转头望去,茶楼大门内,跑堂拎着壶在八仙桌间游走,水雾粘在茶客们的蓝布衫上,倒比外头的雨还稠些。
可门内乌泱泱坐了一片人,已有茶客倚窗站着,大抵也?没有空位。
正?打算离去,却见二?楼临窗的竹帘忽地挑起半幅,钱本?昌的一双眼睛望向她,指节叩了叩窗框。
黄葭微微一怔,这倒是赶巧了。
她转进大门,踩着木梯,提袍上了二?楼。
雅间里,跑堂掀开?蒸笼,青团香气漫过周遭。
“新焙的明前茶。”
钱本?昌拿竹镊夹了两片茶饼,倒了滚水冲下去,那青叶在粗瓷碗里徐徐地伸展开?来。
“初来乍到,怎好让您来请。”黄葭淡淡一笑。
钱本?昌很是慷慨:“眼下都是同僚,往后还要一道共事,这一顿便全当接风了。”
“多谢。”
黄葭接过茶盏,望着里头金灿的茶色,心底轻盈一瞬。
两人吃着茶,窗外雨脚忽低,楼下糖糕的叫卖声嘈杂不已,倒显得雅间里格外宁静。
黄葭思忖了片刻,看向钱本?昌:“听闻先前的王掌事被?捉拿下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种事情,半真半假,我也?说不好。”钱本?昌拈了块青团子,“但在内府的时候,你还是不要提了,沾了贡品这一项,提督那里忌讳着呢。”
黄葭微微垂眸,只笑了笑。
钱本?昌深望了她一眼,低声道:“泉州船厂那边地头复杂,往后若有什么过不了手的事,便差来人问我,或者直接将货物?转运漳州。”
黄葭笑了,“您这么说,我这个主事未免也?太好做了。”
“好做不好做,看你怎么打算,”他笑了笑,拉拢的意味已藏不住,“若要一一沾手,这头一个月便是大关,先前那位泉州主事定了个‘杜内收’的方略,可还没等坐稳位子,你就来了,到时候,胥吏、商贾都管你要饭吃,你一时又不能全然顾及,他们闹起来,你的位子也?就不保了。”
黄葭睫毛一颤,不想还有这样?的前情。
她初来此地,又是顶着上谕当值,在内府全无根基,今后的日子必不会好过,这在她意料之中,可却不想一来便惹上麻烦。
“所?以,头一个月,咱们搭把手,很快就过去了。”钱本?昌脸上浮起淡淡的笑。
黄葭抿了一口茶,广袖下的手微微攥紧,“您如此相帮,我何以报答?”
钱本?昌开?门见山:“我近来有批货,要打刺桐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