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葭尽力想要?说服自己,但心中?的惶恐仍无法压抑。

江忠茂不愧是?在内廷做了大半辈子奴才的人,总能找到最合适的办法,把其他人都变得和他一样。

他清楚地知?道黄葭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个出?身富足,本性温和的人,一心只想过安稳日子。

可贪安稳的人,从来不会有自由。

她能冒一时之险而设计逃离,但她绝不会为了自由,终生东躲西藏、活在被围捕的阴影下。

只一点,她不是?真正?的亡命之徒。

“既然舵主在南下巡漕的船上,那?焚船刺杀一事,就要?搁置了。”崔平看了看黄葭,又看向众人。

“今年真是?流年不利,姓席的跑得没影儿,刺杀的事也没影儿了,”段枝压抑着?心中?郁气,眯起眼?,望向黄葭,“舵主难道真没有法子?”

黄葭敏锐地察觉到他质问?的语气,笑道:“你以为呢?”

段枝看向她,目光凌厉,“舵主是?邵老苦心安排的人,邵老早有嘱托,刺杀一事,务求速胜,难道舵主要?为了一己性命,枉费了邵老的托付?”

黄葭盯着?他的脸,淡淡开口:“你想说什么?”

“舵主先前的布置,只让大伙造铁器、置埋伏,自己却半分力未出?,藏在大伙背后,显然早有怯阵之心!”段枝冷哼一声,“这会儿,又因为朝廷给了个好差事,什么深仇大恨都忘了……”

这番话义愤填膺,说得众人哗然,一道道目光纷纷投向黄葭。

黄葭靠着?椅背,沉默地笑了笑,“我为人行事,何需向你解释?”

崔平听两人话头不对,急忙出?言道:“段枝,依照帮规,污蔑总舵主,可是?要?……”

“她算哪门子舵主!”

段枝怒火中?烧,陡然站起来,转身对堂下众人道:“都这么多天了,劫囚的事情按着?不动,非说要?等什么时机,这回连刺杀也要?等了,我看她根本就是?什么都不想干!邵老送信来催,就是?摸准了她的脾性,此人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实?不足与谋!”

崔平听着?越来越心惊,转头望去,只见黄葭还平静地坐在那?里。

她听着?段枝的骂声,当着?整个十三舵各分舵舵主,自不能一言不发,更?何况这些天,她也有话要?说。

众人喧闹声落下,黄葭缓缓抬眸,浅望了段枝一眼?,“既说我无用,那?邵老呢?邵老只管写信催逼,他做什么了?”

段枝没想到她如此厚脸皮,愈发气急,声音都抖了起来,“就凭你、也配跟邵老相提并论?”

众人也是?一惊,没想到这个由邵方选出?来的新舵主,会在储药堂公然说邵方的不是?。

崔平急忙出?来劝解:“都在气头上,说的话不能当真。”

“有什么不能当真?”黄葭倏尔笑了,“照我看,气话才最值得当真。”

她站了起来,走到储药堂的匾额下,面?对众人道:“若非邵方谋划取漕粮失利,祝舵主一干人等怎会受困狱中??若非邵方挪走了盐铁生意,我们怎至于兜那?么大个圈子,拉拢散商,又抓家贼?若非邵方把十三舵的精锐全部带走,我们怎会沦落到连百个弓手都找不出?来的地步?”

段枝愣了一下,呆在原地。

众人听得如此痛骂,心头惶惶,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邵方放弃江北经营,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想在座诸位都能明白?这一点,”黄葭掀袍落座,“他当日从浙江带走的粮,其中?流到十三舵的,不足三成,可当时为整件事出?力的,不是?闽广黄淮会的人,而是?他从江北带出?去的人。明明是?出?力最多的人,却落得这样的结果,诸位当真不寒心么?”

在场都是?跟随邵方多年的人,怎能不寒心?

但是?运河不济,邵方转图海运,是?权宜之计,他们也无话可说。

段枝扶着?椅子,怔怔地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