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葭到了门外,只见守在外面的十多名士卒,都没有着甲,也?没有人带刀,两三辆车,都装着菜篮子,像是伪装成了送菜的队伍。
她不由蹙眉,江忠茂身任钦差,抓个人还需这样低调么??
身后的士卒催促了几声,她提袍上车。
天色昏昏,雨声落在耳畔。
黄葭心?中迷惘未消。
今夜江忠茂突然发难,实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按理说,所有的图纸都交由王仲贵誊抄了一遍,看不出她的字迹,且王仲贵先年与此事关?系密切,多半是看过图纸的,江忠茂既把事情?交给他,也?该认定他有复原图纸的把握。
而?这一夜,王仲贵戌时刚交了差,子时便?被问话。
江忠茂何以这么?快起疑?
……
官驿坐落在淮安东郊,耸立于曙光山色间,愈显气?势磅礴。
黄葭抬起头,目光注视着这座巍峨的楼台,却没有多停留一会儿?,径直跨入大门。
七年过去,许多事情?也?该有个结果了。
苦竹堂外,穿林打叶声,声声入耳。
黄葭被带到堂前,跨过了门槛,身后士卒没有跟着,而?是立守在外。
她过了两道拱门和一条廊道,终于到了内堂。
堂内摆了一方檀木案,大案中央的白瓷盅里炖着鲍鱼佛跳墙,“咕噜咕噜”地冒泡,周围是一道南煎肝、一只熏鹅、一盘肉燕、一大碗鱼羹。
菜肴都是文火慢炖,飘着浓郁的香气?,江忠茂多留的两个时辰,就是为了凑足这桌闽中菜式的席面。
“来了。”堂内的江忠茂听到脚步声,缓缓睁开眼,朝她指了指对面的官帽椅,“坐。”
黄葭没有动,负手立在原地,眸光淡淡扫过坐在中堂的人,江忠茂已经脱了大氅,露出了里面的赭青色深衣,这衣料上没有绣纹,对于他的钦差身份而?言,这样的穿戴很是低调。
黄葭则不同,她穿了那身湛蓝色长袍,肩上、身前的麒麟刺绣繁复多变,即便?在黯淡的烛光下,也?是夺目异常。
这穿戴倒不是为了喧宾夺主?,只是考虑到马上要?死了,穿一件好点的,就当?是寿衣了。
雨声簌簌,苦竹堂内静穆一片。
江忠茂站起身来,亲自?为其布菜,“多年不见,我又备了好酒好菜,黄主?事就没什么?想说的?”
他用“黄主?事”这个称谓,显然是想拉进两人的距离。
福建市舶司下辖三处船厂:泉州、漳州、福州。而?江忠茂在任提督期间,黄葭一直是泉州船厂的主?事。
“江提督请客,黄某谢过。”黄葭望着那桌子菜,提袍落座。
江忠茂起身挑了几只肉燕,放在她面前的青瓷碗中,“今日匆忙叫你过来,昨夜不曾睡好吧。”
“睡得很好。”黄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江忠茂神情?微滞,却露出了笑意,他弓着背,布好菜坐下,稍有些气?喘。
七年幽闭,他的身体已大不如前。
夜阑风静,雨还在淅沥沥地下着。
黄葭没有动碗里的肉燕,举箸夹了几片煎肝,慢吞吞地吃着。
江忠茂看了她一眼,“不合胃口?”
“尚可。”
江忠茂静静看着她,面上带笑,“黄主?事,其实……这回能见到你,我心?里真的很高?兴……”
黄葭没有看他,只盛了一碗鱼羹,将煎肝搅碎了拌在一起吃。
“七年前,我跟着锦衣卫返京,一到京师就入了诏狱,再被押解北镇府司。往后整整七年,吃喝拉撒都安顿在一个阁子里,那种日子的滋味……没人能懂,直到这次出顺天府,我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他长叹一声,苦笑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从前的人了,留了一肚子话,未曾对旁人言语,我想着,有些话只有对特定的人说,才有意义。”
案上的烛火跳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