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仲贵垂眸望着地面,将近来的事在脑中飞快地捋过。

“怎么??有胆子欺瞒我,有胆子欺瞒钦差,现下反倒说不出话了?江大人是内廷的人,他背后站着陈公?公?,站着陛下,你有几个脑袋犯着欺君之罪!”

“实话告诉你,今夜我过来,就是来拿人的!钦差大人知道你欺瞒他,起了大怒,饶是这样,他老人家还是发了一回慈悲,只要?你把人交出来,我拿了人交差,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说完,周所转头望向王仲贵,却见他怔怔坐在那里,似是神飞天外。

他眸光一冷,忽地转身“铮”拔出了侍从腰间的大刀,正对他的脖颈。

王仲贵瞳孔一缩,身子软下跪倒在地,“王某不敢有所欺瞒,图纸的确出自?王某之手,绝非旁人代劳,只不过,因王某年事已高?、精力不济,故寻了一位副手,这图纸是我二人一同所作。”

“什么?副手,现下人在哪儿?!”周所并不相信“副手”之说,但懒得与王仲贵在小事上掰扯,一面默认了他的说辞,一面将大刀重重地压在他肩上。

王仲贵被压弯了腰,目光恳切,“那人叫黄葭,在河道守堤。”

黄葭……

难道是几日前给他塞银子的人?

周所目光微滞,侧脸看向王仲贵,提起他的衣襟,“你说的这个黄葭,是不是前任清江厂厂官?”

王仲贵头也?不敢抬,“正是。”

周所松了手,眉宇之间浮起思虑,黄葭因王仲贵鸠占鹊巢,丢了差遣,对其怀恨在心?,请他多在钦差面前说几句王仲贵的坏话。

他虽收了钱,但想此人搬弄是非,对她所请也?不理会,只是没想到她除了使银钱,还替王仲贵办了差事,如此鞍前马后,估计还是想讨钦差的欢心?,然而?王仲贵过河拆桥,提也?不曾提她。

这么?看来,倒是个可怜人。

周所收了刀,转身向外走,两名侍从跟在他身后。

目送那一行人离开,王仲贵长舒了一口气?,身子瘫在地上。

夜色如凉,四?下无人,只有春蝉低吟。

他就这么?坐了半晌。

“爹,出什么?事了?”

王凝仪匆忙走进门,便?见父亲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她吃了一惊,即刻去扶。

“咱们失策了,”王仲贵甫一站起来,已经回过了神,望向王凝仪的目光变得凌厉,语气?冷如秋水,“你不知道,黄葭怀恨在心?,假意答应修复图纸,实则在图纸上动了手脚,想在江忠茂那里挑起事端,置咱们于死地。”

“怎么?会这样……”王凝仪愣了愣,“可那图纸,父亲不是也?看了么?,她是怎么?动的手脚?”

“这个,为父还没想明白,”王仲贵坐了下来,“不过今夜钦差突然发难,跟她送的图纸一准脱不了干系。”

暮色四?合,层层黑雾在天际翻涌。

“你说画图纸的人叫黄葭?”

阴郁沉重的声音几不可闻,周所连忙答了一声“是”。

江忠茂似乎没有反应,负手背对着他,朔风将他的鹅氅吹得纷飞,只见他手指攥在袖中,目光似乎还落在窗外的街巷门庭。

周所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但想到了收过的钱,于是又补了一句,“她就是原来的清江厂厂官。”

江忠茂没有留心?这句话,还咀嚼着那个名字,又问:“哪个黄,哪个葭?”

周所低着头,耐心?道:“回大人,黄河的黄,蒹葭的葭。”

江忠茂眉头微皱,眼睛却清明起来,他转身在案前落座,看着跳动的烛火,抑制着情?绪,“再过两个时辰,天快亮的时候,你把人带过来吧。”

周所平静地应了一声,便?要?退下,可在抬头的一瞬,他望见了江忠茂脸上的神情?。

不是愤怒,不是悲伤,而?是惊恐。

他心?头咯噔一下,惘然地退出门。

两个时辰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