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师爷自知主子心中急切,坐下喝了口茶,赶忙将事情道来:“当年,福建市舶司提督在东南敛财,盘剥百姓及外邦商贾,其敛财之速最终引发‘争贡之役’。

‘争贡’的动乱余波持续两年之久,遗患甚巨,流毒甚广,东南土地兼并?加剧,失田之民?下海为寇。

动乱平息后,朝野惊惧,陛下盛怒,下令抄检市舶司。

可没?想到这次抄检,却发现了一件比‘争贡’更为骇人的……祸事。”

江朝宗眼睛一眯,心中一块大?石落定。

漕粮案后,杭州城中变乱频仍,先是人贩子,再是上元夜的强盗、山匪,还有那个来历不明的女贼。

一时之间,仿佛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

他起先还有些拿不准,只以为是陆东楼船上遇到的贼寇尚且盘踞在杭州,伺机捣鬼,直到那个女贼从牢里带走了部院的船工,他终于能够断定,其中有猫腻。

但想要从陆东楼那个官场老油条嘴里套话,着?实难如登天。

好在,那船工过往履历简单,从学徒到工首,按部就班,惟一的变数,就是遇上了“争贡”。

“争贡”与?内廷牵连,陆东楼又与?宦官有交。

他诸多可疑行迹,或许确与?“争贡”有关。

风飒飒吹起,酒炉上的白气缥缈如云。

蔡师爷喝口茶,缓了缓,“这回进京,卑职依照中丞交代的,到陈公公的京郊府邸等?他,等?了整整三日,总算见到了人。”

陈公公,本名陈显,司礼监掌印太监,韦春矫、江忠茂等?一众内廷大?太监的干爹。

市舶司的事情,历来由内廷监管,找内廷掌印问‘争贡’的内情,再合适不过。

但、找归找,江朝宗并?不指望陈显能将事情和盘托出,因为他与?陈显没?有私交。

“陈公公倒肯见你。”江朝宗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诧异。

与?宦官结交,本为文官清流所不耻,他此番派蔡师爷登门?,已有几分“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尴尬。

“中丞的面子,陈公公还是会给的。”蔡师爷马屁照拍不误。

江朝宗微微蹙眉,直截了当地问:“‘争贡’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蔡师爷放下茶盏,声音已无法平静,“不瞒中丞,当初,提督江忠茂在东南大?肆敛财,五十间府库,记了明账的,就有足足白银八千万两。”

白银八千万两,堪抵大?明朝半壁国库。

江朝宗心中一惊,目光倏尔凝住。

据他所知,去年两京一十三省的税收,是两千六百五十万两,这个数目较之前两年,已然相当可观。

可九边重镇的军费开支已经连年走高,嘉靖年间突破了两百五十万两,隆庆年间达到了三百一十万两。

如今、已有足足四百万两。

花出去的越来越多,收进来的越来越少。

国库告急俨然是当今朝局最大?危机。

“陈公公说,昔年江提督聚敛的那笔钱,原本就是拿来补亏空的。可谁能料到,‘争贡’事发,巡抚衙门?带兵抄检市舶司,那八千万两库银竟然不翼而飞!”

“足足八千万两,怎么可能?” 江朝宗猛地看向他。

“卑职也?觉不可思议。”

蔡师爷看向他,长?叹一声,细细地算这笔账,“八千万两白银,载重是四千吨,依照一驾两千料漕舟、载重一百二十吨而计,那就要三十四驾两千料的漕舟,才可能将府库搬空……”

“不单单是船的问题,”江朝宗打断了他,面色冷沉,“八千两白银,请百来号人搬,也?要搬上一天一夜。这么大?动静,怎会无人觉察?”

蔡师爷微微颔首,“所以,当时此事一报,内廷俱惊,天子震怒,一连派遣了三拨锦衣卫前往福建,追查库银下落,却也?都是无功而返。”

夜风细细吹来,窗户震颤不已。

江朝宗深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