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向北行去,头顶潇潇雨歇,灰衣落拓。
船厂架阁库,存放着木料购入、工匠饷银、修造船只等账目明细,本是船厂营建的要地。
但自江朝宗到任后,他以“公使钱充私用”为名,查调往年?各项支出,将五年?内有关账目全部?挪去了巡抚衙门。
架阁库自此?空了大半,船厂后来的账目也一并上报巡抚衙门。
架阁库于是成?了个荒僻地界,除了陈年?账目,只存放一些木工图纸、钻风海船的船模。
黄葭自窗口翻入,吹起?一枚火折子,幽幽的光芒照出七十二排木架,每排十二列,每列十二层,顶层的格子要踩在?梯上,才能够到。
她关上窗,被冷风吹得瑟缩了一下,转过身,高高的木架耸立在?前,巍峨如山岳。
这地方不能有明火,她吹灭了火折子,慢慢适应了周身的黑暗,又快步踏上梯子,取下第一排第一列第一层上面一尺长宽的册子。
这是架阁库的总册,为库中成?千上万的图纸、船模编排序号。
其上“贰肆叁陆”指向的,有船模、有图纸、也有账目。
账目已经不在?这里了,黄葭径直去找船模和图纸。
寻了有半个时辰,这个编号指向的是,一艘嘉靖四十年?台州之战时的佛郎机战船,和一张黄河改道之后清口大堤河防图。
简直一无所获。
黄葭颓然坐地,背靠一排木架,侧脸看?去,见窗外光影流转,一个个人头映在?窗纸上,攒动不止。
巡夜的人还没走。
左右她是出不去了,不如就待在?这里,这地方不漏风不漏雨,又有上千只船模可观,她也不必急着出去。
这么想着,她靠向前,拿起?一只钻风海船,又见那?木架上有“陆捌”二字,意为八列六层。
黄葭恍然。
她先前一直以为,那?串数指向的是架阁库里某个物件,却遗漏了架阁库本身。
她连忙站了起?来,径直走向第二十四排三列六层。
第67章 新政旧闻 康元礼眉头皱起,“你问这些……
那层木架上胡乱堆叠着几十?卷书, 大都是浙江境内的方舆纪要,黄葭轻轻拿起、拂去其上积灰,一本一本翻过去。
那纸张经年受潮, 泛黄的扉页散出一股浓重的霉味, 翻到中间的一册,一张叠好的纸登时掉了出来。
她放下手?头的舆图, 蹲下捡起。
展开一看, 那纸上画着一条蜿蜒的山溪,三三两两的村落,墨迹很新,线条娟秀, 色调清雅, 是工笔画。
黄葭有些诧异,凑近一闻,发觉纸上有一股刺桐花的淡香。
翻到画纸的背面, 下角赫然?写着两个字。
延平。
黄葭冷厉的眼底添了一分愕然?, 记得?那个秦忠就是延平人, 这画难不成是他的?
夹画的书册是一本浙江河道水网舆图,放在一众方舆纪要之中,显得?不突兀,也不会引人注目。
她眼底的迷茫未褪,心?头却隐隐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翻到西湖水域那页, 果不其然?。
那条她自以为无人知晓的水道赫然?在上,这水道在图上被分作上中下三段, 下端是西湖,中段经一个山谷,谷中狭隙之间错落分布着灌木, 上端便是入海的一个山洼之地,由黄河淤泥形成。
画图用的墨忽淡忽浓,应是匆忙画就。
黄葭深吸一口气,“砰”的一声合上书册,心?头升起一个疑问?。
秦忠画这些河道图,究竟是想做什么?
大雪弥漫一夜,整个杭州城落了一层白?。
早起道路拥塞,茶楼酒肆,街巷之间,不少店家打发伙计出来扫雪。
严冬的风迎面刮来,刺得?黄葭脸颊生疼,四面的寒意顺着脊骨往上爬,不禁打了个寒战。
康元礼送她从?穿堂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