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不留意,这里打扫的人也太偷懒,只把木架顶格的那?一层给略过了。

烛台的光幽幽照去,其上积了好大一层灰,却有两三册书压在?灰尘下。

她喟叹一声?,今日要走了,也算送佛送到西。

她把包袱放回桌案,安置好烛台,转身抬手?取下架子上的一册,轻轻抖了两下,粉尘如大网一般倾泻下来。

她举起?烛台照过去,只见右上角写?了一个“壹月上旬”。

出入记档只留存一年?,这本一月的记档,应该是所有架子上最早的一批,等过了年?关之后,就会随前几月的一并焚毁。

这种记档隔得时日越久,越不甚紧要,本来无人关注。

秦忠下狱后,这地方难得经了一番搜查,搜查后,康厂官把最近一月的出入记档挪去了东屋二间,而后给值房上了锁。

黄葭随意翻过几页,都是出入大门的船工、书办的名姓。

翻到最后几页,她的脸色蓦然一变。

最后几页上空出了几个字。

空字是常事,一般记录的人写?字太慢,只写?个姓氏、记个名,并不稀奇,毕竟都是熟人。

可这上面空出来的……

“都是数字。”黄葭自语道。

她来了船厂近一月,虽没把人认全,但每日晨起?、午间点卯,船工的姓名也记住了大半。

“难道是巧合?”

她放下烛台,快步拿起?木架上另外两册记档,仔细翻了翻,又把木架上六个月的记档一并取下,堆在?桌案上。

烛火微微晃动,黄葭坐了下来,一本一本翻过去。

屋外檐水滴答滴答落下,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时辰。

她盯着那?本名册,面色凝住,心头仿佛有巨石压住,不由地敛声?屏气。

“看?来,只有这一册是不同的。”

她翻开册子,提笔蘸墨,将那?几个空出来的字一一记在?纸上,手?边烛火微漾,映出一片微黄的光。

搁下笔,只见纸页上数目多有重复,她记了几十个数,实际能用的、寥寥四个。

“贰肆叁陆”。

“是有意为之,还是我多心了?”黄葭靠向椅背,目光变得迷离。

单凭这四个数,能指代何地、何物、何人?

她深吸一口气,低头沉思,既然是船厂的出入记档,那?指向的多半是船厂的某一处。

可船厂涉及数目的东西太多了,大到造船的架阁库、仓储,小?到每块木料上都有做记号标识。

如此?庞杂繁复,一种一种可能盘查下去,定要花费好一番工夫。

黄葭瘫坐下来,听着屋外风雨声?不绝,心底又激起?层层骇浪。

是沿着蛛丝马迹追查下去,亦或是、到此?为止?

她按着眉心,兀自静坐。

夜雨声?声?,碾花入泥。

良久,黄葭吐出一口浊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她放下名册,拿起?烛台走了出去。

今夜已经放班,康元礼也走了多时,如今整个船厂,除开巡夜的那?两班人,可谓动荡一片。

她最晚明天就得离开这里,若要追查,今夜无疑是最好的时机!

黄葭抬起?头,天色暗沉无比,耳边风声?寂寂。

她转身走过廊道,现下正?是两班轮换的间隙,有了上回揭瓦的经历,这回走去仓储、架阁库所在?的西北角,可谓轻车熟路。

细雨还在?落,庭中树木飒飒而响,叶子被风扯下,散落一地青黄。

黄葭的脚步放得很轻,没有走两门之间的正?路,转从林子里走,踩在?溪水边石上,只见两边绿坪漉漉地泛着寒光。

过了林子,正?在?仓储外,木仓的檐高高悬在?头顶,四围漆黑。

她倚在?林后,只听得一阵脚步声?慢慢朝这边过来。

是巡夜的人。

雨声?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