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的瞬间,杨炫被拥入怀中,这个怀抱温暖又充满了安全感,就像是某个冬天,他在湖面上滑冰,冰面开裂,险些掉入湖水中时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拽入了怀中。他愣愣地抬起惨白的小脸,撞入一双担忧又后怕的漆黑眸子中。

而如今,这一幕重现。

杨寒川看到他眼下的乌青和疲惫的双眼,不由分说地带着他去了医院。杨炫被摁进后车厢,隐约察觉到杨寒川的心情并不好,他想说些什么,可车厢里原本提神的薄荷香味此刻却仿佛变成了安眠药,一下又一下冲击着他的大脑,眼皮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无力,挣扎了两下,最终困意战胜了理智。

“杨董,小少爷似乎已经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孙瑛想到这几年来的变化,心里叹了口气,怜惜地看着镜中苍白削瘦的青年。曾经不可一世的混世小魔王,如今变得脆弱可怜又病态。

流着相同血缘的亲兄弟,怎么会将彼此忘得一干二净,说到底,只是在互相折磨罢了。

他们没有唤醒杨炫,在昏睡中,杨炫已经做完了全面的检查,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一堆。营养不良、贫血、劳累过度……拿到体检单时,杨寒川心如刀割。

他的乖乖应当是张狂、乐观、健康的,不该病恹恹地躺在病床上,可怜得让人心疼。他知道,他的乖乖是被他一手毁掉的。

他是个罪人,不可原谅。

呼吸声逐渐粗重,脑袋阵阵胀痛眩晕,心跳如鼓,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叫嚣嘶吼,耳畔响起无数道声音,有人在责备低吼,有人在不屑嘲笑,有人冷眼看笑话,有人大喊着“去死!”

他们的妈妈,那个美丽而优雅的女人着一身白裙款款而来,却又在眨眼间变得面目狰狞,白裙被鲜血浸红,走过的路被染成了红色。她的手中死死地攥着一把尖锐的匕首,像疯子一般笑着,嘴角几乎咧到耳根,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而后“噗嗤”一声,匕首刺破了布料和皮肉,扎进了杨寒川的肩头。

“哥哥!!!”

好奇怪,他似乎听到了杨炫的声音。

自从八岁以来,他的每一次幻觉中都不曾出现过杨炫,像是某种懦弱的逃避,他不敢让杨炫知道他的疾病;也像是某种保护,他不准让杨炫踏足他的危险可怕的精神世界。

“杨寒川!”这一次的呼唤比上一次要清晰,仿佛就在耳边响起。杨寒川僵硬扭头,空洞的眸子里一片模糊,在这片模糊之中,他看到了一个单薄的身影向他奔来。愣怔中,他被人抱在怀中。

就好像一个被遗忘在大海深处的可怜人找到了一艘温暖可靠的帆船。

杨寒川合上眼睛,他想,他离不开杨炫,这辈子都离不开。从来都不是杨炫需要他,而是他需要杨炫。

不知过了多久,世界变得嘈杂且充满了难闻的酒精味,杨寒川的双眼逐渐对焦,他看到有护士正在为他上药,之后是漫长的缝合手术,而杨炫站在一旁,低着头不发一言。

等医生和护士离开后,杨寒川这才低声开口:“对不起。”

杨炫猛地抬起头看向他,似是不解,又似是愤怒:“为什么说对不起?”

杨寒川垂下眸子:“我吓到你了,对不起。”

一阵沉默过后,杨炫忽然开口:“你又犯病了。”他用的不是否定句,在杨寒川还没有动手刺伤自己时他便已经清醒了,他看到杨寒川愣愣地站在病床前,盯着某处无人的地方,脸色苍白无血色,在他想要开口喊杨寒川时,却见杨寒川忽然从口袋中掏出一把匕首,重重扎进了自己的肩头。

在那一刻,那把匕首不是扎进了杨寒川的肩头,而是扎进了他的心脏。

“你看到了谁?”

杨寒川听到他的发问,苦笑一声:“妈妈。”

“她像鬼一样纠缠不休,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哪里都是她的身影。甚至于,我发病时看到的每一个人都长着她的模样。”

杨炫闭上眼睛,鼻头酸胀难受,隐忍住波动的情绪,开口问:“她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