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你、你不怕夫人捉奸呀,若是她撞见宝公子,省不得又是一场大闹!”小福子还记得去年春天,宝瑟儿闹了连府,又是砸东西,又是跳井,鸡飞狗跳的,叫人说了不少闲话去,这件事害得他心有余悸,如今宝瑟儿人傻了,指不定做出甚么更骇人的事呢!

连天横却浑不担忧,走出去,正遇着莫氏急匆匆地冲进来,看她脸色,这回却是笑容满面,喜上眉梢的。

“你脸上是甚么?”莫氏问道。

连天横抹了一把,原来是宝瑟儿脸上的药膏,蹭到他下颌,手上紫红的一小片。

莫氏倒也不管那么多,拉着他,喜笑颜开道:“横官儿,会试放榜了!你猜,怎么着?”

连天横问:“中了?”

莫氏笑道:“谢天谢地,中了中了!不但中了,还是响当当的会元!”又拿出一封书信来,递给他瞧,喜滋滋的:“你看!你看你弟弟,出息了!”

说着,双手合十,口里喃喃地念:“得亏了今年放恩科,玉皇大帝王母娘娘文曲星……保佑斯至下月殿试过了关,没准还要中个状元!只是考试起来,一连就是几天,也不知他累不累……”

连天横说:“不错。”

莫氏兀自欢喜了一阵,折起家书,宝贝似的塞在怀里,念叨着:“待他登科拔萃,守选几年,在京里站住了脚跟,下半辈子的好日子就在跟前!我早说了,这个孩子心地纯良,又肯下功夫,果然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连天横说:“很好。”

莫氏那股高兴劲儿过去,笑容也淡了,上下打量他一番,盯着他的脸,很笃定的口气:“连天横,你有人了。”

“甚么有人?”

“还装,你身上那股味儿都不同了!”莫氏一副审问的口吻,瞪着亲儿子:“怎么,见不得人?”

连天横嗅了嗅,问:“甚么味儿?”

莫氏意有所指道:“只要不是狐狸的骚味。”

连天横见她心情不坏,便慢慢地说:“这是个很老实、很怕生的孩子,下回,再让他和你们见面。”

莫氏听了,竟暗暗大松一口气,如今是病急乱投医,也顾不上男女,是个活人便罢了。

去年这一年,她看在眼里,连天横说笑一如往常,却是具十足的空壳,几根看不见的线提着手脚,没有人气。今日再见,眼中却是一泓活水,神采斐然,俨然是个大活人,比之从前,又好像多了些别的缱绻情味。

莫氏心里竟然暗暗地松了口气,十分知足,上下打量他一番,发觉这人真是不一样了,很通情理,便不再扫他的兴。

连天横回了卧房,宝瑟儿也醒了,散着头发,揉揉眼睛,半边脸露在阳光里,问:“大个子,你去做甚么了?”

“上个茅房。”连天横坐下来,拿起桌上的玉梳,给他拢了拢黑发,轻轻抱着他的腰,道:“宝儿,我要和你说一件事。”

“你说。”

“再过阵子,便是你的生辰,爷便要回来见你了。”

宝瑟儿沉默一阵,道:“可我不想见他,我不要见了。”

连天横听他忽然间改了口,皱眉道:“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宝瑟儿捂着耳朵,说:“不见不见,就是不见!”

连天横心里正拿不定主意,思来想去,便应允道:“好罢,是你说的,那就先不见。”

宝瑟儿好像有些生气,当时不说话,也不看他,可是吃了晚饭,擦了药,到了被窝里,背对着他,好像很拉不下脸面,朝着床角,用细细小小的气音问:“……你说的是真话么?”

“你要是再敢骗我,我就、我就……”想了半天,想不出甚么好法子,最终威胁道:“我就饿死我自己!”

连天横想笑,心里又堵得慌,牵动嘴角,却笑不出来。知道自己在他心里,是全没有信用可言了。

“你说话呀!”宝瑟儿也知道自己的威胁难以奏效,不禁紧张起来:“你该不会、该不会真的忍心看我饿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