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垂睫盯着自己手中递出的花。

他看见夕影细长的手指捻着一张帕子,包裹花茎将其取走。

他连他的手都不想碰,更不想碰沾在花上的,属于苍舒镜的血。

夕影嫌脏。

苍舒镜伤得太重了,再古怪的体质,再好的自愈能力都不能让他好起来。

他视线有些模糊,看不清夕影。

却听见夕影笑着说:“师兄,这花送你吧,你房里太素了,缀一朵彼岸刚刚好。”

……

他将他拼死采摘来的花送给了沈悬衣……

送给了别人……

摘花的功劳被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弟子抢走了,获得的成果也被夕影随手转赠他人。

夕影到底要将他的一颗心践踏成什么样啊!

他拖着重伤身躯从尸血山取回彼岸花,生怕花蔫了,又以几乎消耗殆尽的灵力维系花朵的娇艳。

他没灵力治伤,没力气御剑,那云梯是他一步步爬上来的,拖着断骨的腿,护着怀里的花,云梯那么长,他没力气时却连爬都要注意不能压到花。

云梯现在还残存着暗色血渍……

若夕影看见,能不能稍微心疼他一点?

一点点就好……

可他什么都不能说。

说什么啊?

说他为了取悦夕影,如何涉险,如何带着满身的伤,只为夕影一笑?

说他快妒忌死沈悬衣了,说他讨厌极了那些弟子夺走他功劳?

这种邀功的话,他说不出口。

他只能蹒跚着步,拖着伤重的身躯离开。

无论夕影与沈悬衣在说笑什么,无论他们如何相处,他都不能回头。

他如今……不配。

不配啊……

他曾见过天虞弟子养了一条狗,那狗被宠上了天,谁也不放在眼里,恃宠而骄到味道不好的食物不吃,非山泉水不饮,甚至脾气坏到咬了主人一口,还伤了很多同门,那主人不得不将它遗弃。

然而,流浪了多年,那狗的毛发再也不复当初柔顺,健美体格也变得骨瘦如柴,难看至极。

主人早就认不出它了,无论它如何吠叫,如何求饶,都没人搭理它。

没人理它,它就发疯,像被遗弃之前一样。

可换来的不是主人的宠溺,而是棍棒驱赶。

它彻底失去了一切。

它永远只能流浪。

苍舒镜觉得自己也像一只被丢弃的犬一样,他只能收敛着利齿,假装乖顺地陷入自我内耗。

咬地自己口腔破烂,流脓淌血。

他不能吠叫,会惹人厌的。

·

极仙崖很大。

那六名被点召的弟子都有各自的院落住处。

唯独苍舒镜住在神殿外不起眼的一间偏舍中。

这座偏舍狭小寒碜,里面只放得下一张床,一张桌,其余什么也没了。

同后殿的如春三月不一样,这里终年霜雪覆盖,寒冷彻骨。

苍舒镜自愈能力再好,留在这种鬼地方也会加重伤势。

他算不上夕影亲收的弟子,夕影不给他权利,他便同凡尘中大户人家的门房侍从差不多。

就连以前他压根看不上的仙门弟子都能随意踩他一脚。

他若怒了,那弟子就说:“我如今的师尊是神尊,你若欺负我,你怎么同他交代?”

苍舒镜不敢败落那岌岌可危的好感。

他怕夕影以这个理由将他赶走。

他收起獠牙,藏好,只能忍着。

那六个弟子刚开始还不敢惹他,瞧夕影不在意他,又仗着自己如今身份比苍舒镜高贵,便试探性地言语揶揄他,见他只沉默忍着,又得寸进尺地使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