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没戴白羽面具,由于眼神不好,只覆了两指宽的白绡于双目之上。
不影响视物,却能舒缓偶尔抽痛的眼珠。
望不进眼底,此刻的笑看起来深邃难辨,不知是喜是嗔。
“继续。”他笑了会儿,说。
看样子像是信了那弟子的鬼话。
苍舒镜也没辩驳。
那弟子继续,说得眉飞色舞,愣是编撰出一个仙门弟子齐心协力共敌险境的场面,描述地可谓是绘声绘色,连人间茶肆酒楼的说书先生都自愧不如。
夕影抿唇笑了会儿,不明所以地来了句:“挺有天赋的。”
那弟子还当夕影夸他,又适时地展现自己的谦逊态度。
“神尊谬赞,虽然我们也出力很多,一路护送镜师兄,才取到彼岸花,但镜师兄也功不可没,他都受伤了。”
岂料,夕影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苍舒镜。
只对众人道:“下去休息吧。”
意思是还能留下!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本以为要被赶出极仙崖,好在还有转圜余地。
神尊久居极仙崖,又沉睡多年,不问世事,瞧起来倒是单纯,看不破人心算计。
“你怎么还不走?”
夕影接过沈悬衣递来的清茶,瞥眸扫了眼还呆立原地的苍舒镜,有些不耐烦地皱眉。
“……你要的花。”
苍舒镜递出艳得滴血的彼岸花,一开口便有血从唇角淌出,嗓音哑得厉害。
“我现在不想要了。”夕影漫不经心道。
苍舒镜站在原地愣了很久,手指紧紧捏着花茎,花瓣末端的血还在往地上滴,都是他的血。
他喑声说:“好。”
夕影不想见到他,他身上太脏了,血腥味那么浓,夕影很讨厌的。
他现在不该留下,招人厌恶。
刚刚亲眼见到夕影为沈悬衣处理伤口时,他心里好难过。
夕影那么关心沈悬衣,那一点点的伤算什么东西啊?!也配让夕影涂那么久的药吗?沈悬衣不会自己处理?还要麻烦夕影!
苍舒镜恨地咬牙,可他也只能忍着。
他不能放肆,不能让夕影更加讨厌了。
他不想被赶走,不想被夕影抛弃。
在尸血山命悬一线时,亲眼看见夕影头也不回地离开,他的心都碎了。
可他再难过,也不能发作。
夕影对他薄情些是应该的。
他曾经伤他那么深,他曾也在夕影最需要他的时候,置夕影于危险中,头也不回地离开。
一报还一报罢了。
应该的……
可他刚刚真的好想冲过来,一把推开沈悬衣,掀起自己的衣服,露出狰狞伤口,向他的神祇祈怜。
对夕影说: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求求你,别给他抹药,别对别人那么关心,好不好?
可他没资格。
他忍住了。
他身上的伤哪一出不比沈悬衣重?
他都没让夕影给他包扎伤口,沈悬衣凭什么就……
他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声音:就凭他守护了夕影千年万年,就凭他从未伤害过夕影,就凭夕影很喜欢他。
而夕影对你……只有厌恶。
苍舒镜转身离去时,喉咙又热,他咽下血,拖着近乎被异兽咬断的小腿,一步步蹒跚离开。
他不能回头。
不想看见夕影和沈悬衣有说有笑的模样。
可夕影叫住了他。
“等等。”
夕影说:“花给我,我现在又想要了。”
苍舒镜转身,可他没勇气看夕影和沈悬衣并肩坐在一起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