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不觉得人间只有卑劣,正是充满希望和期待,他才选择留下。

他想:过往不止疼痛流淌,总该有温情吧?

所以,他坚定道:“一定要知道,我不可以逃避。”

殊命谷底,天虞仙山,人间临安,囚祟囹圄……

他一步步走来,一步步看着,他都知道了。

赃物不堪的薄纸从指尖跌落,他摇摇欲坠。

沈悬衣抱着他,抚他后颈,让他的脸埋在自己前襟。

无言。

夕影没有恸哭,没有流泪,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一言不发地,将自己的脸捂在师兄胸前,闷声呼吸,不说话。

良久……

他才道:“师兄,我们回极仙崖吧。”

嗓音极哑。

沈悬衣喉结微动,哽声答道:“好。”

一路上,夕影很安静,直到沈悬衣御剑,他才发现夕影浑身都颤抖起来。

小声地,小动物一般恐惧喃喃:“……别御剑。”

流淌的记忆还在不断侵蚀脑海,像灌愁海水淹没他,他溺在其中无法呼吸。

像幼时,被抛进河流中,险些溺亡。

像梦魇幻境中,他刚凫上水面,就被苍舒镜摁着肩,猛地一推,他又跌落深潭,无人救他。

御剑……

他永远学不会御剑,都是苍舒镜将他揽抱在身前,搂着他的腰,对他说:“若是怕,你可以抱着我,弟弟被兄长护着,不丢人。”

曾经甜蜜过的一切,后来都如毒霜,如鸩酒,将他淹没,浸泡伤口,疼地撕心裂肺。

他讨厌御剑。

他恨死御剑了!

但……

凡人夕影可以随意地表达厌恶与痛恨,可以展现出经历带来的阴郁面。

神祇夕影不可以。

他是祂,祂是神,不被一切喜怒嗔恨影响才对。

可他……

可他过不去啊!

红尘不过一场劫,可他过不去!

沈悬衣紧紧抱着他,温柔哄道:“好,我们不御剑,我们回家,我们走回去。”

师兄的气息和苍舒镜不一样。

苍舒镜哪怕再模仿,哪怕再假装,都不可能有师兄万分之一好。

凡尘十九载,夕影对苍舒镜初时的艳羡与爱恋,都是假的,都来自于魂魄本能对师兄的眷恋。

原来,他是那么依赖沈悬衣。

以至于,凡尘中觅到一个相像的,就错付一生。

师兄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蹭过夕影眼尾,抹过那枚小痣。

柔声道:“夕影,别哭,神不能哭的。”

是吗?

夕影缓过神,抬头望着天,才发现云层诡谲,绵绵密密的小雨倾撒人间。

天地同悲。

他咬了咬唇,止住泪,眼眶很红,但他没哭了,一滴泪都没落下。

可那绵绵小雨骤然化作瓢泼,倾泻而下。

沈悬衣以灵力化一把伞,为夕影遮雨,也遮住他眼中漫天的悲伤。

“夕影,我们回家了。”

“好。”

他陪着他一步步踏上云阶,走得极慢,从白天走到黑夜,他都陪着他。

站上极仙崖时,雨停雪霁。

夕影面无表情地站在极仙崖端,俯瞰连绵云海。

云海中还酝酿着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