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的死如同草芥落入深不见底的潭水,掀不起一点涟漪。
林靖从外头进来,先给老夫人行了礼,婢女们上前给他盛水净口。
“你这是忘记有家了?”老夫人眼中隐有埋怨之意,实际心里也高兴孙儿如今越发得皇帝信任。
林靖坐到了老夫人身边,叹了口气道:“若我说辞官回家陪您,您定是第一个不愿意。嫂嫂,你说是也不是?”
他的目光柔和地落在秦泠身上,但秦泠并未看他,面朝着老夫人道:“祖母是又想要二公子成就一番事业,又心疼二公子劳累,不都是出于对二公子的疼爱之心吗?”
“还是泠儿懂我,”老夫人笑着道。
夜里有些微风,将雨带进廊下来,婢女手中的灯烛随风摇曳着。
秦泠感觉到丝丝凉意,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外袍,沿着回廊慢慢往春归院走。
“嫂嫂,” 秦泠听到声音转过身来,只见林靖站长廊尽头,青丝未束,身上也沾了些雨,但浑不在意。
他说了些什么,但是声音被雨声吞去大半,于是走得更近了些,到秦泠跟前来。
秦泠刚来林家的时候,林靖还是林清莘一般的年纪。
她与林辞成婚那日,婢女将她引错了房间,掀开红盖头来见着的是一个清俊少年。那个少年的轮廓渐渐长开,眉眼中的稚气乖张隐去,变得沉稳温和,成了面前这个能担大任的天子近臣。
林靖见她的目光停在他的额上些许,问道:“可是我额上有印?”
“不是,”秦泠微微歪头笑了起来,“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你同清莘一般大。”
林靖脸上的表情忽然僵住。
秦泠也察觉到自己失言,他该是不喜欢这种玩笑话,岔开话头道:“你来找我是做什么?”
林靖道:“我与嫂嫂一同去燕王妃寿宴。”
秦泠垂下眼帘问道:“你这些时日不是有公务在身?”
她本来已经算好林靖不会去,这样就算事发,也能更好与林家撇清干系。
林靖道:“皇帝特意过问了此事。”
皇帝扶持林家是为了牵制王家,平衡朝中势力,绝不是为了让两家争斗,所以表面上是得维持和气。王皇后深谙此道,逢年过节林府的赏赐是一点也不少的。
秦泠不再多言,与林靖告辞离去。
林靖并没有急着走,他侧过身看着廊外,院子的烛火都灭了,只剩一片漆黑。
直到脚步声渐远,他才转过身来,凝视着那青色裙裾随着摇曳的亮光在长廊的尽头隐去。
*
燕王妃寿宴声势极大,给大半个都城的勋贵们都递了帖子,逢管平日是王党、皇党,全都请来捧场。只因碰上了宫中祭祖的日子,皇子公主们是不能来了,只早早送来了贺礼。
等日子近了,忽然有消息说,淮扬侯要赴宴。
大多数人听后,不过一笑了之,这淮扬侯平日甚少交际,上次去丞相府,全因丞相对他有照拂之恩。他怎么可能去燕王妃的寿宴呢?也有人说,这淮扬侯上次得罪了王家,被皇帝怒批了一顿,于是今日便来赴燕王妃寿宴,也算是给王家赔罪,以示交好之心。
秦泠也听说了这消息,心里期盼着李潦生不要来,但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等她与秦溪儿一同下了马车,就看见了两排重甲士兵骑马前来,出示令牌,清空道路,世家贵族们只得避让至道路两边。四匹高大骏马拉着一驾青铜马车从远处驰来,马车缓缓停住,重甲士兵整列齐喝出声。
整条街巷忽然听不见一点人声,压迫感扑面而来。
李潦生掀开车帘,屈身下了马车。他身穿宝蓝色的曲裾深衣,腰系白玉镶金带,更显他唇红齿白,俊美不似凡人。
秦泠看着他,没想到李潦生也朝她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一触即离,人潮向李潦生簇拥而去,将两人隔离开来。
他们相距不过几尺,却好似隔了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