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烽沉浸在自己喜悦之中,随意笑道:“走到哪里无所谓,重要的是我想往哪个方向,走几步都可以。”

延默原本翻来覆去衡量,想着跟丁烽此前种种,日后相处必然别扭,安排远离对两人都好。

但真到此时说出决断,又莫名感到不妥后悔,丁烽越是兴致盎然,他越是如鲠在喉,嗓底干涩生硬提声:

“你若跟我回赢安,就做我贴身护卫,是这边十倍不止的俸金,有功行赏,还能赐私宅,将来官职之类也……”

“主上,从前种种,一笔勾销”,丁烽抬眸,笑容明朗纯净,“不对,属下还是得谢您恩赦,我从没想到还有机会,自由过活。”

“也不是让你无事可做”,延默闷了片刻,“你洞察入微,既然留下,境线上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修书信,跟兵报按月呈送。”

丁烽似乎有点疑惑,但显然选择不多节外生枝,点点头道:“好。”

“那如此,这是给屯长的信证”,延默举起手里文书,比在身前不往前递,“你明日,就过去吧。”

眼前手影残掠,仍是看不清动作,文书已抄在丁烽手里,随意挥晃两下:“我不等明日。”

眨眼工夫那背影已在数步开外,如天地间一抹芦苇韧立虚渺,毫无留栈。

青天白日,阳光煦暖,却像有长风不止,从延默后背透穿胸前,空鸣嗡响。

世间万物杯蛇影。

突然没缘由想起幼年时母妃教他吟诵诗句,他问过,为何要学这些文绉绉听不懂的话。

延炩柔柔笑道:以后你长大,会有心境难以言述,诗词却能契合。

世间万物杯蛇影,下句是什么?

他看着丁烽消失的方向,怎么也想不起来。

(18)惊鸿

(18)惊鸿

第三月的兵报送至,延默拿在手里抖了抖,垂眼问驿信兵:“确无疏漏?”

驿兵赶忙禀报:“绝无,已寻证了翼宁,您吩咐去收取那里,无信递出。”

延默沉静片刻,打了重赏:“快马回程,派道急令,给那人。”

马蹄飞尘一路扬至屯兵所,丁烽拆开来看:命你风吹草动来报。

第四月兵报,终于多了份私呈:风无止,牛粪满地不见草。

延默嘴角勾翘,命驿兵休整一夜,第二日带上他的回笺:丁首领,都城安逸,我恐懈怠,有何见教?

丁烽:读兵书。

纸上谈兵,确定有用?延默边回复,边遣人按下附书著名录搜罗。

丁烽:能谈再说,好过我对牛弹琴。

延默:书云,直而有虑,勇而能斗,此千夫之将;上知天文,中察人事,下识地理,四海之内,视如室家,此天下之将。依丁首领看,我可当得什么?

丁烽:当你自己。

延默:你夸奖我一二能如何?

丁烽:出得厅堂。

延默对着这个词,忍不住笑出声。这数月时光,都城朝野迎来送往,勾心斗角,月末这寥寥几字,成了他越来越不可名状的轻扬期盼。

二十岁生辰宴,祁王为他操办的声势浩大,一张张谄媚面孔,在一杯杯酒水下肚里模糊不清。

寝室榻上,冯宽为他解衣时,手游移得漫溢挑逗,延默扼住那细嫩手腕,不耐烦甩得人歪斜踉跄:“滚。”

月移西窗,缝隙透落一剑薄白流光,那人的步伐从来如鬼魅,踏地不带丝毫声响,就能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延默抬脸对上垂望他的丁烽,醉意朦胧说话含糊不清:“我的……生辰贺礼呢?”

丁烽讥诮轻笑:“我人来了,还不够?”

“够,很够”,延默急不可待抓过人压到身下,“我回礼给你。”

手掌覆捧起丁烽脸侧,嘴唇轻抵,全然不像之前封堵勾连,只为了逞凶挑衅。

延默迷迷糊糊想着,很多事,他都还没做过呢。

屋内陈设墙壁,一一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