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了约莫半炷香工夫,曲雪珑便站起来,向南宫夫人拱了拱手,回身吩咐夕雾送客,正好跟玉鸾四目相对。?
被偷看的曲雪珑倒是面不改容,做坏事被抓个正着的玉鸾却是又羞又怕,竟是不假思索地转身跑走。
这竹舍说不上很大,但玉鸾溜进来时满腹心事,完全没有注意走廊佈局,竟然迷路了。他只生怕跟南宫家的人撞个正着,正是像无头乌蝇般转个不停时,冷不防竟然迎面撞上夕雾。
夕雾忙扶着玉鸾的肩膀,柔声道:「玉鸾公子,少爷正好邀请您一聚,请您赏面。」
玉鸾回过神来,才看见曲雪珑正站在镂空万字纹长椽檐廊下静静地看着他。
淡云障日,遥山耸翠,清风动竹,东篱菊有黄花吐,桐叶零瀼玉露,棂条拼灯笼锦花牙子的阴影洒落曲雪珑身上,他穿着白绿色绫地秋草图小袖,花容轻云蔽日,肌香骨秀,敛黛凝秋水,项如琼玉。
二人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抚弄樱笋的早上,明明之后发生了不少事,但在玉鸾再次见到曲雪珑的瞬间,那些曾经使他耿耿于怀的风言风语却变得无足轻重,本来燥动的心立刻平静下来,他敛衽道:「曲少爷万福。」
曲雪珑半踏长裾宛约行,走到玉鸾面前。
玉鸾心虚地左顾右盼,就是不敢直视曲雪珑的一寸秋波,他总觉得在那双灰眸前根本藏不了心事尤其是那些羞于见人的心事。
曲雪珑一言不发,低头看着玉鸾的包袱,玉鸾才留意到有些祭品从包袱里露出来了。他不安地把包袱藏在怀中,伸出手臂想要挡着里面的东西,衣袖随着动作微微掀起,露出一双伤痕纍纍的手腕。他常常被绑起来调教,手腕和足踝无可避免地被勒得佈满伤痕,只能长期包裹着白布。
上次玉鸾跟曲雪珑见面之前,他特地在手腕和足踝上涂抹厚厚的铅粉,但今天他不曾想过会见到曲雪珑,自是没有刻意遮掩伤痕。
曲雪珑没有多问,只是沉吟道:「你是来拜祭……」
玉鸾略略踌躇,还是回答道:「我的父母。」
虽然曲雪珑曾经叫出玉鸾的名字,但他不知道曲雪珑对自己的身世知道多少,所以没有多说。
曲雪珑抿着唇角,他向夕雾吩咐道:「准备一个炭盆。」??
玉鸾诧异地道:「曲少爷……」
曲雪珑淡淡地道:「下午太热,在竹舍里会比较凉快。」
夕雾领着玉鸾绕过檐廊的转角,来到后院一角的松树下,周遭小山丛桂,浓香满袂,檀栾竹影,飙风日杓声,映得远方满空苍翠,群峰如簇。
铜盆和木炭已经准备妥当,夕雾向玉鸾敛衽行礼,道过万福,说道:「今天少爷包下了这里,没有闲人会打扰。要是您有什么需要,请尽管使唤奴婢。」
「谢谢您。」玉鸾回了一礼。
夕雾退下之后,玉鸾才缓缓地坐在大石上,把父母的牌位放在旁边。他以火摺子点燃木炭,白烟争先恐后地冒出来,热风不住扑打脸庞,薰得眼睛刺痛。
看着父母的牌位,想起他们的尸身说不定早就在乱葬岗里被野狗吃光,而自己身在异乡,身体残缺,沦落风尘,玉鸾不禁一手掩着脸庞,凄然泪下。
玉鸾不断把纸钱丢到火堆里,纸钱迅速化为灰烬,白烟袅袅升起,他忆起多少夜里梦见童年的锦绣时光,父母关爱呵护,好友相伴在侧,婢僕簇拥侍候,醒来时却只看见半空残月,转念想到自己大约也逃不过青蝇弔客的下场,更是泪流满面。
恍惚之间,淡淡的玉兰香萦绕四周,一如那个迷乱的雨夜。玉鸾转头看见曲雪珑不知何时正站在他的身边,宛若夜来梅萼,不染颜色。疏淡的竹影盖在曲雪珑的脸上,玉鸾看不透他的眼睛,也看不进他的心里。
玉鸾扭头以衣袖擦拭涕泪,实在不懂为什么总是让曲雪珑看到最窝囊的一面,他明明希望可以像南宫小姐那么大方从容。?
曲雪珑坐在玉鸾的身边,把一叠纸钱丢进铜盆的火焰里。
不知何时已是岭头云似盖,火光映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