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在晏大人和晏夫人死忌的那天,玉鸾特地向尤嬷嬷告假一天。大约因为玉鸾最近的表现不错,尤嬷嬷难得准了他的请求。
玉鸾不知道哪里葬了父母的一抔之土,只能为他们打造牌位,但醉梦院这种地方最是迷信,容不得牌位之类的晦气东西,他唯有在夜里摸黑偷偷打造了一双牌位,平日小心翼翼地藏在衣箱的底部。
今天玉鸾把牌位揣在怀里带到外面,他在街上买了蜡烛冥镪,打算在白马寺附近找处安静地方把这些东西烧掉,聊表对于父母的心意。
白马寺位于城郊的宁清峰上,平常人也是坐马车前往的,但玉鸾尚未挂牌子接客,没有客人的赏钱,只有小得可怜的月钱。光是一小包祭品已经花费了几个月的月钱,他哪里还有剩钱坐马车,只好徒步走路上山。
明明已经是初秋,月雫却还是热得异常。玉鸾气喘吁吁地走了大半天,劣质的草鞋把被琼屑仙浆汤浸泡得异常娇嫩的双足磨擦出不少血泡。
当玉鸾爬上千级石梯来到白马寺时,但见云涌群山,山外海翻涛,周遭枫岭摇丹,梧阶飘冷,他早已筋疲力尽,汗流浃背,无心欣赏美景,只是一边坐在石墩上擦汗,一边仰头喝着竹壶里的清水。
待玉鸾喘过气来,他才转身看着白马寺那八扇富丽堂皇的朱漆雕花门扉,绿遍高桐,古鼎氤氲云缕细,人声鼎沸,铁马金盘晃朗,微风渐发,宝铎和鸣,香门里不时传来和尚唱经念佛的声音,慈眉善目的金身佛像端坐宝殿上,理所当然地接受世人的跪拜朝贡。
玉鸾面无表情地看着金身佛像以前他偶尔随晏夫人到寺庙里上香祈福,现在倒是没有这兴致了。
歇息过后,玉鸾背着塞满祭品的小包袱,走进白马寺后的竹林里。
远方云澹远峰浓,壶天深邃,竹梧荫满,虚籁吟风更幽寂,时见轻鸥出没,竹映一溪寒水,古柳长堤外竹舍疏篱,大约是供香客歇息用膳的院落。
玉鸾走到一半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女人笑道:「雪珑你忙碌归忙碌,偶尔还是得出来踏青,好好放松一下。」
闻言,玉鸾心中一惊,他连忙绕到竹树后,悄悄地探头向外面看。
只见曲雪珑正跟两个女子并肩而行,中年女子满头珠翠,雍宫华贵,另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则以黑纱帷帽挡着面目。几个婢女亦步亦趋地跟在这三人身后,其中一人正是夕雾。?
那女子想必就是曲雪珑的未婚妻,南宫家的千金,那中年女子则是她的母亲。
直到这一行人的身影完全地消失在玉鸾的视线里,他才失魂落魄地继续往竹林里走去,但他满脑子想的也是曲雪珑, 一不小心竟然摔了一跤,弄得祭品散落一地。
玉鸾神不守舍地收拾满地狼藉,好不容易才把祭品全也塞到包袱里。他站在原地,抱着包袱,呆呆地看着空无一人的竹林半晌,终究还是忍不住往回走,步伐愈来愈快,恨不得插翅能飞。
他匆匆地穿过茂林修竹,危步下竹蹊,仰循茅宇,俯眄乔枝,总算在一间雅緻的竹舍前找到正在跟僧人说话的夕雾。
玉鸾站在竹径的一端,看着夕雾回到竹舍里。他怔然出神地看了竹舍的门扉一阵子,还是偷偷摸摸地进去了。
幂幂绵云相映,西风愁起,霜叶绯红,槛菊愁烟兰泣露,碧桂绿叶垂芳根,深绿护轻黄。
玉鸾藏在离花厅不远的圆瓣金桂后,从菱花槛窗的狭窄窗缝里窥看里面的一举一动。
曲雪珑和南宫母女正围着束腰马蹄足方桌而坐,方桌上放着几碟绿豆糕和茯苓糕,他们相谈甚欢,气氛颇为融洽。南宫小姐坐姿端庄,长相秀丽。她身穿竹月色束腰绫裙,梳着朝云近香髻,髮髻上插着四蝶银步钗和点翠莲花钗。
玉鸾愈看愈是洩气,却见曲雪珑耐心地听着南宫夫人唠叨,有时跟南宫小姐有些眼神交流。他的神色礼貌而疏离,看不出对未婚妻有什么想法,反而南宫小姐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曲雪珑,抹了口脂的朱唇笑盈盈的。
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