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伯娘看着自己闺女,自然也觉得红色更打眼:“嗯,英子眼光好,这红裙子穿着肯定好看!”

听到大家一边倒地夸自己,英子顿时眉开眼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对着小荔扬了扬下巴:“听见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那素了吧唧的,跟个蔫巴茄子似的,哪赶得上我这大红大绿有精神头?”

小荔对着得意洋洋的英子翻了个大白眼,心里暗想:你们懂什么高级感?大红大绿那是秧歌队才穿的,我这叫低调的精致,懂不懂?气质!气质懂不懂!但她懒得跟这群“审美不在线”的长辈争辩,美滋滋地把剩下的衣服裙子都试了一遍,每换一件都引来一阵善意的笑声和夸赞。

小荔妈仔细端详着换了件月白色裙的小荔,咂摸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嗯…闺女,你这么一穿吧,还真…真有点不一样了。说不上来,不像咱们屯子里的姑娘了,倒有点像…像城里那些念书的学生娃?”

小荔眼睛一亮,立刻接话:“妈!那叫气质!像文化人,对不对?”

二伯娘在一旁听得有趣,猛地一拍大腿:“对对对!就是这个词儿!叫啥‘质’来着?”她一时想不起“气质”这个词,自己说完也乐了。一屋子女人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六十年代的农村妇女,能完整念下自己名字的都不算多,更别提“气质”这种文绉绉的词了。所以每到猫冬,屯子里办扫盲班,教大家认字、算数,就成了件顶重要的事。

趁着大家兴致高,英子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在杭市的见闻。

“你们是不知道啊,那地方,冬天可暖和了!咱们这儿穿着大棉袄二棉裤还冻得直哆嗦,人家那儿穿个夹袄就够啦!一点儿不冻手冻脚!”她夸张地比划着。

“西湖?那可大了去了!水清得能看见鱼!还有那断桥,说是白娘子遇见许仙的地方,哎哟,桥上人挤人!武林广场那才叫热闹,楼高的哟,快戳到云彩里了!”她描述着城市的繁华,引得大家啧啧称奇。

“不过啊,”英子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们住得可憋屈了!徐知青他家,就那么点儿地方,挤了好几家子人!晚上我跟徐阳还得在客厅打地铺!屋里头也没咱这热炕头,就一个小铁炉子,烧点煤球,还没咱灶坑暖和呢!做饭?都在楼道里搭个灶台!”

最让大家觉得新鲜的是买菜。“你们猜怎么着?我去菜市场,看见有人买土豆,就买一个!两个!搁咱们这儿,谁家买土豆不是一麻袋一麻袋地扛?还有那青菜,论棵买!啧啧,真是稀罕!”英子摇着头,仿佛在说一件极其匪夷所思的事情。这些琐碎的生活细节,生动地勾勒出南北巨大的差异,让从未出过远门的家人听得入神,时而惊叹,时而大笑。

最后,英子总结陈词,带着十二分的笃定:“说一千道一万,啥西湖断桥,啥高楼大厦,啥丝绸衣裳,那都是看着新鲜!真论过日子,舒坦、自在、心里踏实,哪儿也比不上咱自己家这热炕头!”

等长辈们都各自去忙活,屋里只剩下姐妹俩时,英子才卸下刚才眉飞色舞的面具,拉着小荔开始嘀咕婆家的糟心事。

“你是不知道,我那个婆婆,哼!”英子撇撇嘴,压低声音,“那眼神儿,跟刀子似的,明晃晃地写着瞧不上咱农村人!还有他那两个嫂子,凑在一起叽里呱啦,跟鸟叫似的,一句也听不懂!脸上挂着笑,那话里话外的劲儿,听着就不舒坦!”

她越说越气:“最可气的是,他大哥二哥家,五个闺女!一个带把儿的都没有!好家伙,那盼孙子的劲儿,全冲着我来了!好像我嫁过去,就是专门给他们老徐家生儿子续香火的!”

英子气哼哼地一甩手,发狠道:“哼!等着瞧!等我以后有了孩子,我就让他姓王!让他们老徐家光能想着,干着急,摸不着也抱不着!”

小荔看着姐姐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问:“英子,你这是在婆家受了不少气吧?”

“那还用说!”英子眼圈有点红,“他们看我的眼神儿,跟看个物件似的!不冷不热,透着股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