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贯不理解为什么老师要将无人愿看的惨状绘画下来,这样残忍,这样亵渎观瞻。但此刻,她仿佛有些明白了,是悲悯。
柳伏钦的嗓音还在头顶传递,重复着一样的说辞,无外乎四个字:沈韫、别怕。
倒像个咒言,她的心在他一遍遍启唇间平复下来,渐渐收回手,稳当地向后撤了一步,仰起脸,眼底爬上一层眷色。
少顷,她张了张口,“我不想走这儿了。”
“好。”柳伏钦替她牵马过来,重择一条道陪她同过。
沈延宥望着她在柳伏钦的抚慰下开始好转,目光微避,敛去失落的神情。等出了曲安县就翻身上马,打前头问:“伏钦哥哥和我们一道去澄州吗?”
今日以前,他期待着柳伏钦能接替他的陪伴,让自己免受一遭无妄之苦,但适才瞧他们相拥的身影,好像他是个可有可无的人,骤然觉得心里不大痛快。
柳伏钦闻言点头,见他眉心轻蹙,忽然反应方才冷淡了他,不由勒缰驱近,“我让楚铖给你和沈韫雇辆马车,可好?”
行了五六日,周身没有一处是不疼的,有人出钱出力供自己轻闲,他哪有二话?只是待松口时,倏然想起沈韫有多急迫,脸上的松懈又凝结成漠然的模样,“不用了,姐姐想尽早抵达澄州。”
既是沈韫所求,柳伏钦不再干预,把马策回沈韫身边与她一同启程。
沈延宥瞧那两阙背影向着趋深的官道陷进去,一丝黯败从瞳孔浮漫出来,或许他还不能适应自己的姐姐有了一个比他重要的人。
正待一踢马肚跟上,却闻身后宕来一道破碎的声音,回首瞥望,竟是云樊始终不渝地追在后面,漫天飞絮盖青丝,好一副凄楚之态。
终归看不过眼,攒了攒额,只喊楚铖他们先行,随后打马调头。
澄州的冬天,比京城柔情得多,纵然已入正月,雪和风皆是走个过场,穿件薄裘便可阻挡寒意。
沈韫到澄州却是两日后。
这日碧空晴朗,太阳骄贵地挥退云团,舍下一片金芒。天气好难免使人心情舒畅,仿佛一个神幻的好兆头,跨出的每一个步调都印满喜悦。
紧赶到沈剡府邸,前来迎接的是一个面容可亲的中年男人,见门外少女颇为惹眼,凝目打量一圈,握掌疑了声,“您是二老爷家的闺女?”
“您还认得我?”沈韫为之一惊,她能记得这位阿叔的面相是因为他与从前几乎没有不同,可她却由一个半大的孩子长成姑娘,能够一眼对上身份,委实不易。
顷刻闻他暖笑道:“可不呢,姑娘小时候与现在竟是一个模样,只是越发出息得秀气了。”
言讫顾一眼四周,最后把视线掰到她身旁的少年身上,不敢笃定,“您独自来的?二老爷呢?这位是……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