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穿过窗棂,照在乔家堂屋的八仙桌上,映得粗瓷碗里的玉米糊糊泛起一层金光。

乔安宁扒拉着碗里的饭,小脸上抑制不住地透着兴奋,时不时低头看看藏在怀里的两本书昨晚她几乎没合眼,借着月光把苏教授的外科笔记和王老的手抄《黄帝内经》翻看了好几页,越看越觉得精妙,恨不得立刻就能跟两位师傅讨教。

“宁宁,今天咋吃这么快?是不是又想去山里采药?”王秀兰看着女儿狼吞虎咽的样子,笑着问道,手里还在给乔文轩整理书包。

乔安宁咽下嘴里的饭,放下筷子,仰着小脸,郑重其事地说:“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我有件事要跟你们说。”

一家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向她。爷爷乔德山放下烟锅:“啥事啊,这么严肃?”

“我认师父了!”乔安宁的眼睛亮晶晶的,“就是昨天我救的那位苏爷爷,还有他一起住的王爷爷,他们都是很厉害的医生,苏爷爷教我西医,王爷爷教我中医,他们还送了我书呢!”

这话一出,堂屋里瞬间安静了。乔建军皱了皱眉:“宁宁,你说的是……那些下放的人?”在他的印象里,下放人员都是“有问题”的,让女儿跟他们学东西,总觉得不太妥当。

王秀兰也有些犹豫:“那些人……靠谱吗?别学坏了。”

乔安宁急了,拉着爷爷的衣角说:“爷爷,他们都是好人!苏爷爷可厉害了,懂好多外科知识,王爷爷的中医也特别棒,他们还说要教我中西医结合呢!”

爷爷乔德山没说话,手指在烟杆上轻轻敲着,陷入了沉思。他活了大半辈子,见过的人和事多了,自然知道那些被下放到牛棚的人,大多不是坏人。很多都是有学问、有本事的人,只是被时代或者小人诬陷,才落得如此境地。

他想起自己年轻时的老师,一位温文尔雅的老秀才,一辈子教书育人,八十多岁的高龄了,据说也被下放了,想起这些,心里就不是滋味。

再说,自家孙女在医术上的天赋,他是看在眼里的。小小年纪就能辨识草药,看懂医书,甚至能给人包扎伤口,这在农村是绝无仅有的。

可乔家是泥腿子出身,没人懂医术,想让宁宁在这条路上走得远,太难了。现在有两位懂行的人愿意教她,还是难得的医学人才,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爹,这……”乔建军还想再说什么,被乔德山抬手打断了。

乔德山看着乔安宁,眼神温和却带着威严:“宁宁,你确定要跟他们学?不管以后出啥情况,都不后悔?”

乔安宁用力点头,小拳头攥得紧紧的:“我确定!我想学好医术,救好多好多人,就像苏爷爷和王爷爷一样!”

“好。”乔德山重重一点头,拍了拍她的头,“既然你想好了,爷爷支持你。学本事不分出身,只要他们真心教你,你就好好学。”

他转向乔建军和王秀兰,“老大媳妇,建军,宁宁有这个天分,咱们不能耽误她。那些人虽然身份特殊,但就冲宁宁昨天救了那位苏先生,他们也不会亏待孩子的。”

乔建军和王秀兰对视一眼,虽然心里还有些嘀咕,但既然爹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反对。

乔建军挠了挠头:“那……要不要正式拜师?总不能就这么口头一说。”

爷爷乔德山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你说得对。拜师就得有拜师的样子,不能委屈了师傅,也不能让人觉得咱们乔家不懂规矩。”

他想了想,“今天下午,你准备点拜师礼,晚上我带着你和秀兰,还有宁宁,去一趟牛棚,正式把这事定下来。”

“哎,好!”乔建军连忙应道。

一整天,乔家都在为拜师礼忙碌着。乔建军翻箱倒柜,找出家里仅有的两斤红糖和一包水果糖,又去鸡窝里捡了十几个鸡蛋,用红布包好这在当时已经是很体面的礼物了。王秀兰则找出家里最好的一套粗瓷茶具,虽然有些磕碰,但洗得干干净净,又拿出乔建国和周兰云拜堂用的蒲团,赶忙在上面绣上简单的“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