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嬴铣已经出族,已经被赐姓,同从前那个江铣分割得一干二净,长孙镜却仍是这样唤他。像是对那声冷冰冰的“燕王妃”的控诉,又像是沉湎旧梦不愿醒来。
可又还有什么旧梦呢?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她嫁入燕王府做续弦,也?已经两年有余。
“当年幽王谋逆,你坐罪下?狱,父亲原本要我毁弃旧约,另许他人?。可是我不肯。”
一句不肯,让长孙镜带着那枚羊脂白玉佩在沙州苦修三年,让她逾期不嫁,被全?长安的女眷取笑嫁杏无期。回?到?长安后,长孙镜明知到?嬴铣已经与一个庶人?有了首尾,却仍是折节相?交,甚至不顾声名也?要向他要一个结果。
可结果却是,嬴铣不要她。
却肯为了一个庶人?,把自己?弄的背离宗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长孙镜自然不服,但?是长孙越对她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江铣已经是弃子,她的婚事也?已经再拖不下?去,必须尽快择定一位夫婿。
世上最好?的男儿已经没有了,长孙镜想,那就如她的姑母一般,嫁给?世上最有权势的男子吧。
于是她就成了燕王妃。
长孙镜坐在车架上,隔着薄薄一层窗棂望过去,她看见嬴铣曲折的脊背和?扎着玉冠的发顶。
如今她是君,他是臣,自然只有他拜她的份。
饶是嬴铣再如何骄矜,君臣名分之前,终究要低头。
长孙镜积郁多年的不忿终于消减不少,可随后,却又更深的怒意涌上来。
“我在沙州苦等三年,你为了一个庶人?,在长安闹得沸沸扬扬,闹得鸡犬不宁,我念在她确实曾经照顾过你,也?原谅了。可是你呢?你在陛下?面前说要娶她为妻,为了她离家出族,为她丢尽所有颜面时,可曾想过我?”
那日丢尽所有颜面的不止是江铣,还有长孙镜。堂堂长孙氏嫡女,皇后侄女,当朝唯一异姓县主,多少重的身份光耀加在一起,也?抵不过一个庶人?的存在。
但?如今她终于一雪前耻,扬眉吐气了。
长孙镜抚着尚不明显的孕肚,长舒一口气:“你自以为得了赐姓,得了封赏,能与令尊同列国公?,平起平坐,宠遇优渥,便已是如日中天了。但?须知飞鸟尽,良弓藏,没有家族荫护,你不过就是一个孤臣而已。”
就如今日,在朝堂上,分明是他与长孙乾达相?争闹事,本是各大五十大板的事,可到?头来,被贬谪出京的只有嬴铣一人?而已。
高句丽征战在即,派遣部队先行探路,或是筹备粮草,都是寻常事,可这样的活计,往往是分配当地官员筹措。幽州地处边境,嬴铣从右卫大将军兼兵部尚书出为幽州都督,是再明显不过的贬谪。皇帝之所以将嬴铣发往幽州,命他亲力亲为,去做这样的工作,一则意在敲打,二则,是因为皇帝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