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痛得瑟瑟发抖,眼泪汪汪地蜷成一团,把受伤的翅膀藏在身下。沈劲松冷冷扫了一眼已经锈蚀的两指粗铁钉,然后再固执地去摊小龙,好言好语地哄道:“还有一只翅膀……”
龙把尾巴对着它,像不肯打针的小孩。过了一会才鼓足勇气,怯怯地伸出另一只翅膀,梗着脖子,像是要英勇就义般悲壮。沈劲松忍不住摸了摸它的脑袋,然后一鼓作气把另一枚经年累月长在肉里的铁钉抽出。小龙这回只是呜咽了一声,依旧痛得哆嗦。它把脑袋埋进沈劲松怀里乱拱,像是求安慰般。
沈劲松不断摸着它,心都化了。
料理完伤口已经深夜,一人一龙都精疲力竭,小龙更是被这些陈年旧伤折腾得脑袋都撑不起来了。沈劲松明早还要上班,他从衣柜里抱出铺盖虽然房子很小,但因为经常接济无家可归或是欠租的朋友,所以有备用的床具。
他打算打个地铺将就一下。
小龙不解而疲倦地看着他忙里忙外,然后终于看懂了。它的尾巴一勾就缠上沈劲松的腰,龙都是这样卷走猎物的。接着它就像恐怖片般把沈劲松拖回了床,不过沈劲松并没有像傻瓜主角那样做无畏的挣扎,他立即微笑着抱住小龙,举止间也有一丝不舍分离的亲密。“我们两个睡不下啊。”
小龙目光炯炯地瞪着它,像在说:“我说躺得下就躺得下!”它不耐烦地用尾巴和爪子摆弄着他。最终变成沈劲松侧躺着,然后小龙从背后盘住他的姿势,尾巴缠着,翅膀盖着。
但它现在还太小了,不能严丝合缝地藏住沈劲松,它不由有些丧气和愤怒。
沈劲松倒是哭笑不得:这样自己还真像一堆被恶龙占据的财宝……不过龙真是暖和啊,肚皮也软软的样子。
一直都是独眠,这样被搂着睡觉的感觉还是第一回,有种说不出的温馨和安心。
第二天沈劲松去上班,他害怕小龙孤独,特意打开电视调到动画片频道。小龙眼神恼怒地威慑他:谁是要看动画片的小宝宝。
可一个龙在家真无聊啊,小龙在狭窄的屋子里转来转去,耷拉着的大尾巴像个拖把,跟它的主人一样垂头丧气。小龙用爪子戳开后门,后院很破旧,堆满了烂掉的落叶,工业城市天总是阴阴的,空气也有刺鼻的味道,小龙没有一天不想打喷嚏的。
才不是理想龙居环境。
小龙想回家了。它到现在才突然意识到,再也没有锁链能够束缚它了!它试探地扇动了一下翅膀,立马疼得呜咽。即便如此,它也感受到了风,寒风自北方而来,穿彼漫漫荒凉大陆,冰雪的气息,故乡的气息。假以时日,它将重新振翅翱翔于这万里长风里,扶摇而上重返故乡。
但那个人类肯放它回家么?它阴沉地思索,从昨晚来看,对方的脾气很好,可不代表他没有恶意。也许他有什么更恐怖的计划,比让它画画和踢足球更卑劣,比被凿穿翅膀和生拔龙鳞更痛苦。
小龙越想越害怕,它的害怕源于未知。它怀揣着迷茫,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将是什么。它早已明白,人心之险,险于山川。但当它想起那个人类温柔的抚摸和有力的拥抱,又有了一丝期待和一种陌生的甜蜜感。
沈劲松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艰难地推开门。
阴雨霾霾的秋天,他的骨头已经有点疼了。他不再年轻,但也不算老,生活的消损对他而言格外严酷,他像一枚被过度使用又从未加以保养的螺钉,坏了就被扔掉踢开,无人察觉也无人怜惜,连他自己也是麻木的,不知道昨天和今天有什么不同,不知道明天醒来的意义。
他一天又一天活着,倒也没有胡作非为,他素来踏实严谨,保有不合时宜的尊严和正义感,这使得他总是会被排挤和暗算,但也有格外敬重和喜爱他的人。他保护弱者和被损害者,他们中亦有回馈以真挚的谢意和光荣的捍卫的。
也许这就是微末人生中的意义,即便被看作无谓的坚持,乃至不识时务。
但活在世上,总要守住点什么。
也许正是因为他守住了,所以上苍才赐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