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砚伺候,他认真写道:“冲撞谁?”
卢陵愕然道:“当然是冲撞贵人您啊,妇人阴血这可是大大的不祥啊。”
玉尘飞嗤笑一声,全然无动于衷。他们二人见的血还少么,至于他还有什么不祥可怕的?
卢陵暗叫失策:早知道说你这一身煞气冲撞产妇了。可恨没把白龙侯赶跑他随军数载,惯于管玉尘飞叫侯爷待会床上那人痛得嗷嗷叫起来,侯爷着急上火了可不得拿我撒气?
沈劲松倒也没嗷嗷叫,他痛的时候都是不吭声的,再说起初也没多痛,连咬牙都不必。
前两个时辰倒是卢陵无用武之地了,沈劲松常年习武,吐息屏气和用力都不用人教的,且一回生二回熟,颇有几分从容不迫,简直省心得不得了。
其实沈劲松自己已经觉出点异样了,不是头胎不痛,但没有这般痛,宛如刀割火灼千斤坠石。
中途卢陵见他宫口已开到三指,该是顶痛的时候,还是一声不吭,未免安静过头了,疑道:“大概是怎么个痛法?”
沈劲松汗如雨下,沉缓换气道:“大概是钝刀砍在骨头上的痛法。”
这比喻未免太精确了点。 可就算沈劲松本人对各种伤痛都颇有造诣,卢陵听了还是不明所以,小老百姓哪里有过被大刀砍的经历……帐中唯有玉尘飞能感同身受,听罢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打从沈劲松三个时辰前开始隐痛,他便胆战心惊手足无措。
玉尘飞心性算得上冷定,这是他头一回那么没把握。
他见沈劲松握拳紧紧攥住被褥,便递过自己的手,要他来握,也好分担些痛苦。可惜沈劲松不是手如柔荑的小矫妻,可以柔情万种地牵着夫君,齐心协力共谱浪漫恋曲。他手上没个轻重的,生怕一不当心把玉尘飞的骨头捏碎……
玉尘飞不管,手还固执悬着,沈劲松苦笑着与他十指相扣,心头一软,肚子却仿佛更痛了些。原来一个人强撑着尚可,被玉尘飞安慰一番反而要作妖了。
再痛起来连他也无暇他顾了,又痛了足三个时辰,天早已亮了,帐内依旧炉火旺盛密不透风,沈劲松汗不知道出了几轮,痛得狠了也哼哼两声,像梦呓似的,但到底没有力竭,仍然强撑着使劲。
中间他有一阵短暂的晕迷,一点冰凉砸在脸颊上,睁开眼就见玉尘飞抵着他的额头,眼底含泪,无助脆弱极了。沈劲松要死要活时还是分神想:美人哭起来也是梨花带雨的……他的小飞怎么又哭了,他想要伸手帮他擦擦眼泪,却已没力气抬起手了。
他听见玉尘飞轻声唤道:“沈郎……”玉尘飞喉咙受伤,再也发不出连贯的音节,嘶哑的气息宛如坏掉的笛子。这一声沈郎与其说是声音的传递,倒不如说是记忆的复来。
卢陵也想大哭,完蛋了,按理说宫口已经全开了,这样还是生不下来,大概是胎位不正了。
再煎熬了一时辰,卢陵硬着头皮,细若蚊蝇道:“老朽带了撑钩,到时……钩出来。”他将血腥的具体操作含糊带过了,俗语谓产婆常带钩,若真的遇见难产,保大时便用钩称把婴尸剪成碎肉块后钩出来。他说完就一骨碌跪倒了,正眼也不敢敲玉尘飞。他亦知这法子丧尽天良,可总比一尸两命强上些。
玉尘飞呆望着帐角,他通宵没睡,眼里血丝弥漫,那样子本是有些狰狞的,但他的眼神实在太迷茫,如雪后一片茫茫天地。相较雷霆震怒,更似木然的疲倦,这疲倦并非仅仅源于今夜变故,而是一生翻覆命运的累积,他已经被折腾太多回了,继而产生了一切既有的都将失去的预感那场覆压苍生的大雪终于还是落下了。
他面无表情地点头,因为取舍之间太过平静,在旁人看来便极是冷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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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劲松拽着他的手猛地使劲,他如梦初醒地眨了眨眼,低下头去看他。前一刻还自诩铁石心肠,可乍见他憔悴的面容,又立即现出慌张和恐惧的神态,不忍地避开视线。
沈劲松微微摇头,慢慢道:“……刀。”
玉尘飞还没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