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池意低头就能看见女子如画的眉眼, 即便被?这样千钧一发急迫拉住,她?的脸色也没有浮现惊慌。

黑发末梢垂入杳杳曲江,波光粼粼之?下她?甚至轻笑了一声, 柔声慢语询问:“宁小公?子准备这样拉着我到什么时候?”

她?依然?叫他宁小公?子。

方才, 她?唤自己?“宁小公?子”的神情一点也不意外, 是在何处见过自己?吗?

宁池意心跳如擂鼓。

他的神思?恍惚,竟一时没有听见她?的后?半句话。

就在他沉默的一瞬间,枯树桃枝不堪承受两个人的重量, “咔”一声裂开, 断成尖锐的倒刺。

宁池意下意识用力,想要借着身形旋动的惯性将她?拉上岸,换他自己?跌落曲江。

她?的眼睛弯弯,像是明?白了他的想法,一点点松开了手,画面在宁池意眼中缓缓放慢, 旁边小厮惊恐呼救, 他只见到她?柔美的衣裙飘扬在水面上,下一瞬, 她?“砰”一声跌落进满池潭水中,宁池意毫不犹豫, 随之?一头扎进去。

水面咕嘟嘟冒着泡, 宁池意跃出水面, 抱起?怀中湿漉漉的女子, 从齐腰高的水面一步步缓慢走上岸, 淇畔青草摇曳,他垂下眼,看着吓得战战兢兢跌坐在地几乎要晕过去的小厮, 声线清冷:“你去偏殿寻件备用的衣裙。”

小厮嘴唇青白,眼神落在缩在公?子怀里一声不响的白衣少女,声音颤抖:“公?子,她?…她?真的不是女鬼吗?”

宁池意毫不怀疑自己?听见了怀中女子的那一声轻笑,他耳尖红起?来,恼恨地皱起?眉:“说什么胡话,还不快去。”

能离开这片可怕的地方真是太好了,小厮不敢再问,拔腿就跑。

清幽后?山只有他们?两人,宁池意想了想,抬脚迈步走入一旁小亭,将她?放在坐凳上,闭着眼用手指挑开被?浸湿的衣袍,轻轻罩在她?身前,旋即转过身,缓声道:“此处并无旁人,还请姑娘将就片刻。”

奚叶捏着他的青袍衣角,浑身湿漉漉的,眼睛扑闪:“公?子为何躲避?”

水边铜盆黄钱燃尽,江面水幽,唯有那盏灯笼投下的柔光,摇曳起?层叠波光,亭中芙蓉花随风沙沙摇晃,宁池意垂着眼,语调不疾不徐,琅琅若玉山春水:“《孟子·离娄上》有载,男子不可直视女子身体?。”

黑发水珠滴落,奚叶轻轻笑起?来,还真是品行如玉的端方君子啊。

她?支着头,看檐角那枝芙蓉花,轻声问道:“宁小公?子,做施恩者是不是很爽啊?”

宁池意听了这句话,面色陡然?凝滞一瞬,声音缓涩:“你怎么会知道蕴枝的事情?”

今夜发生之?事太过突然?,但此时细细想来,一切都充满了巧合。曲江庭后?山荒废许久,少有人至,怎么偏巧在自己?兴起?祭奠之?际,会突然?出现一个女子。且这出场的方式,还那般应和他掩埋心底多年的旧事。

边蕴枝,十年前在上京与他齐名的神童,七步成诗,三炷香内就能写就一篇洋洋洒洒策论?。

时人还曾经揣测过等他们?俩下场,谁会是当年蟾宫折桂的状元郎。

可惜当年曲江庭宴饮之?夜,边蕴枝不幸跌落水中,救上来时已经没了气息。名噪一时的上京神童就这样埋没在岁月长?河中。

年华一天天流逝,上京新奇的事情那么多,才华出众的人也数不胜数,谁还会记得一个七品文官家的边蕴枝。

明?珠再灼灼,死了没入尘土间,世人不会分出半点心神关注。

边府家中贫困,宅院也仅有两间,边蕴枝的父亲清贫守正,不欲与官场同流合污,全家便只能靠着那点俸禄过日子。

曾经有次宴席,京中一个王爷请了他和边蕴枝赴宴,令他们?做出一首限韵的颂诗,赏赐为十锭金子。

这个王爷在京中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宁池意本想随手做篇讥讽诗作,想那目不识丁的王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