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亲口认下的契爷,现在你跟我说你不是阑社的人?”
“我是被迫的!当时为了保全家人,我没得选择!”
“白老二欠阑社的债呢!白遂晚,你不要忘了,你是来阑社抵债的!”
“肖先生已经死了!”遂晚凝眸,“我阿爸也死于他手,人死为大,生前恩怨一笔勾销。而且……就像洪天麟说的,马上?就没有什么阑社了。”
肖彻被她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是时一柄砍刀飞来,他眼疾手快扯着遂晚避过,饶是如此,锋利的刀刃削断少女的额发,在她白皙面颊上?带起一溜儿血花。
“肖彻,你放手!”她瞳仁中丝毫没有惊怕,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孤注一掷,只想逃离。
“我不能成为你和阑社的陪葬!”
电光石火间匆匆回顾过往十四年,水尾街散不去的垃圾腐臭和日复一日的海潮声,两条比她年纪还大的货船,阿爸每天开着它们往返朝云码头。
街上?的书摊和码头上?走下轮船的旅客是她探知世界的出口,她不甘闭塞,想读书,想去更远的地方,她甚至还没有离开过蓬仙港。
那?天,那?个?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日子,她始料未及,遭逢重?大变故。一切化作梦幻泡影,而命运如此不公,现在,又让她潦草牺牲在社会渣滓暴行?的波及下。
她不认!她要逃!
这?是她此刻全部的信念。
飞仔们收拾掉阑社的绊脚石,朝肖彻杀来,他竟没有放开遂晚的手。
而是带着她狂奔、纵跳,从强敌环伺中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我带你走。”少年的声音干脆如手中解骨尖刀,却?终究湮没在血雾里?。
遂晚跑到最后已然脱力?,期间几次被肖彻捞起,她都觉得自己骨头散架,魂灵出窍。
后来他终于停下,她也跟着停下,喉头腥甜,腿一软,跌坐在地。
肖彻在她旁边靠墙坐下,他同样累得不轻,汗水混合血水濡湿背心,黑色尼龙布被浆染成一种奇异的绛紫色。
他喘着粗气,眸光黯然地说:“没有我,你逃不掉的。”
遂晚虚汗如注,整头乌发打湿,发梢坠着细小汗珠。她实在无力说话,唇瓣翕动仍发不出一个?音节。左右看看,才发觉正身处一间废弃的杂卖部,狭小空间里?堆挤着几只货柜,柜面失踪,玻璃破裂,积灰下可辨认出一些廉价的五彩包装纸。
眼前寸许光亮处堵着一面青石墙,雨渍斑驳,苔痕茵茵,大约是一条偏僻民巷的后墙。
难为肖彻带她逃来这么个?地方,一路上?兜圈子甩掉追杀的飞仔,她早已晕头转向精疲力?竭。
肖彻说,这?是阑社最后一个?据点,狡兔三窟,这?里?是用来藏身保命的。
可最后逃出来的只有他们两人。
遂晚闭眼,感受劫后余生生命的寂静,感受浮尘落在眼睫上?微妙的触感。
肖彻只当她不想回答,疲惫地别过脸,哑口不言。静默的空气里?一时只余阳刚和阴柔两道喘息声。
三日后,遂晚回来,将桑皮纸药包和一袋鸡仔饼放在木凳上?,从地上?拾起乱丢的黑色背心,搭在臂弯,没去看简易折叠床上?躺着的那?人。
杂卖部还是那?间逼仄的杂卖部,不过脏污被擦去,遂晚从柜子底下翻出一张折叠床,铁骨架尚未锈坏,应该是之前的店主看店用的,索性让肖彻躺在上?面养伤。
一条小麦色肌肉线条凌厉的手臂从床沿伸出来,轻易够到木凳上?的物品,却?只拿走鸡仔饼,送了一块进嘴里?,新鲜出炉的酥饼甜中带咸,味道实?在美妙。
遂晚背对他,没走出两步听到毫无遮拦的咀嚼声,冷声说:“先吃药,那?是留给你清口的。”
肖彻又吃掉一块,懒洋洋挑眉:“白遂晚,你是我女人?你管我?”
遂晚冷脸走出杂卖部。
第108章 阿发(六) “穿白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