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活动手腕,长年握拳挥刀练就的坚硬骨骼发出微响,室内光线昏暗,他的目光不?离遂晩。遂晩心里知道,“听话”那句,他其实是和自己?说的。
她无力改变什么。
而正是这副漠然不?语的样子激怒了肖彻,他突然扼住她的腕,将人锁在身?前,另一只手钳住她下颌,迫她仰头与他对视。
“你哑巴了?还是吓傻了?别以为契爷今天高兴随口收了你,你就可以在小爷面前摆款儿。刚才?看见的、听见的还是想明白的弯绕,胆敢说出去一字半句,信不?信我?割了你的小舌头。”
遂晩感?到钳在下颌的手收紧加力,轻易就能捏碎骨头,她不?挣扎,只别开目光,逆来顺受:“放开。”
肖彻凑得更近,呼吸对呼吸,遂晩鼻息间袭来一股浓烈的男子气息,她的气息则恬淡如?兰。肖彻痞笑:“你今年多大?十五?还是十四?□□,走粉睁眼骗过差佬,没人会怀疑你的啦,去会所?当鸡,一定也很卖座。难怪老?爷子看好你。”
周遭传来不?清不?楚的淫/笑,肖彻松开她,手背拍拍她的脸颊。
来者不?善的羞辱。可遂晩甫经历家破人亡,一颗心枯败垂死,再?中?伤的言语,于她,便也刀枪不?入了。
她迈步,向?前,如?同行?尸走肉,茫然不?知去处。
晦暗和杂芜间忽生?一丝妄念,想见阳光倾洒浮光跃金的光景,站在甲板上的男子被鲜花蛋糕簇拥,展颜一笑。
船舷轻晃,海潮迭宕,那是她此生?离他最近的一次。
*
遂晚是被喊杀声和械斗声吵醒的。
黎明时分才?沾枕,脑袋昏昏涨涨,腰背灼痛,她睡得并不?实,起初以为是又做了不?好的梦。
直到真切的声响持续不?断钻入耳膜,没有消亡,反而愈演愈烈,她才?猛地掀开薄被,赤足下地。
阴霾的天空几与污浊暗青的玻璃窗同色,濛濛细雨飘在窗上化成无数细小的泥点。
这些不?妨碍她瞥见院中?已变作混乱厮杀的修罗场。
人数较往常激增数倍,三四个陌生?阵营围攻阑社。铁棍、钢刀、板斧与锤,这些野蛮器械被肉体凡胎持有,却仿佛疯魔嗜血,带动臂膀腿脚狠戾地朝血肉之躯上招呼。
阑社寡不?敌众,眼熟的几个马仔已经被砍翻在地,血泊里的新鲜尸/体顷刻被无数只脚践踏踢踹,变成烂泥。可怜通宵达旦纵享极乐,药劲未退已然跌落黄泉。
遂晚隔窗相望,隔岸观火的悲悯让她一瞬怀疑是错觉。
她双手把?窗户推开,浓重的血腥气伴着?潮热迎面扑来,她的脏腑霎时翻搅。屏息吐气,随处可见的殷红色泽呼之欲出,怪玻璃后调和的暗紫色禁锢了鲜血本该有的冲击力。
白天煤油路灯熄灭,灯罩里积压的虫尸与人尸相比不?值一提。盛堂深夜就是在孤灯下离去的,他走后,天明这里就变成尸山血海。
她的目光变得有些出离,低眉丈量窗台的高度,自认不?能克服恐惧跳下去,遂转身?出门。
腥风血雨里天地干枯地只剩无休止的搏斗,杀得最狂的是肖彻,他能以一敌百,解骨刀在手中?翻转,干脆利落捅入来人的喉管,抽出来,刺入下一个硬汉的心脏,在他倒下之前,反手捅穿斜刺里一人的脏腑。
他身?上同样挂满伤,肩膀后深长的一道刀口,延伸到颈,血肉翻卷,露出一截肩胛。
在她眼前,他敏捷地侧头避过一记斧砍,虽免于头颅开裂当场毙命,额角却被斧背砸到,太阳穴“嗡”地一震,一道血注沿颌线淌下,他的头麻了半边。手里刀却没停,凭借肌肉记忆,连杀三个飞仔。
“阑社肖彻,爷爷给你带好东西来了!”
是时院中?又走进一帮人,穿墨黑对襟马褂,为首一人络腮胡子大腹便便,扬手把?一只布袋远远照着?肖彻甩过去,拇指上箍一枚帝王绿翡翠扳指。
肖彻屈肘将那物?挡开,布袋在地上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