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终于结束,佣人撤下碗碟,换上清茶。

岑姝拉着林栖雾的手,还想再说些体己话,梁振邦却放下茶杯,起身,目光沉沉落在少女身上。

“绾绾,到书房来一下。”

“去吧,伯父可能有话跟你说。”岑姝轻轻推了推她。

林栖雾飞快地睨了一眼梁知砚后,低声应了。

她顺从地跟着梁振邦走向一楼走廊深处那扇厚重的红木门。

书房很大,三面环壁立式书柜塞满了精装版藏书,空气里沉淀着纸张混合的油墨味。

灯光昏沉,梁振邦的脸在阴影里棱角更加深刻,也更具压迫感。他没有绕弯子,开门见山:“刚入职,工作可还顺利?”

“一切都好,伯父。”林栖雾抬眸微笑,迎上他的目光。

“嗯。”梁振邦从鼻子里应了一声,面色静如止水,“港西剧院,也算个体面去处。”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沉了下去,带着审视的冷意,“不过,绾绾。女孩子家最重要的,是安分守己,懂得进退。”

林栖雾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蜷了蜷。

“梁家不是小门小户,知砚是独子,将来要继承家业。他的妻子,不需要在外面抛头露面。相夫教子,操持内务,这才是本分。”他微微停顿,语气不免轻慢,“港西那边,玩玩无妨,等你们结了婚,就辞了。安安心心在家,像你伯母一样,当好贤妻良母。”

“伯父,我……”林栖雾的心蓦然下坠,忍不住开口。

“女孩子,柔顺些,懂得仰仗丈夫,才是福气。”梁振邦打断她,声音硬邦邦,他拿起桌上的雪茄剪,慢条斯理地铰着未点燃的雪茄,举手投足间透着分明的掌控欲,“梁家能给你的,远比你出去抛头露面挣的辛苦钱多得多。绾绾,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一股强烈的屈辱和愤怒倏然冲上头顶,林栖雾的指尖微微刺痛。她深吸了一口气,指甲陷进掌心,身体紧绷。

父亲拖着病躯也要让她争取的港西剧院,对方却视为,随时可弃的敝履之地。

如若不是多年照拂的情分,林栖雾恐怕会当场冷脸。

但她不能失态,至少现在不能。

“伯父的话,”她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不起丝毫波澜,“绾绾记下了。”

梁振邦对她的“顺从”还算满意,略微颔首:“嗯,明白就好。出去吧。”

林栖雾站起身,动作滞涩地拉开房门。

“绾绾,爹地跟你谈完了?”梁知砚几步走过来,想牵她的手。

林栖雾不着痕迹地避开。

她脸色木然,只是对着岑姝欠了欠身:“伯母,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明天剧院还有排练。”

“绾绾,这就走吗?”岑姝有些意外。

“伯母,谢谢您的款待。”林栖雾温声道别,走向玄关背起琴包。

“绾绾,我送你!”梁知砚连忙跟上。

“不用了。”林栖雾头也没回,与他拉开距离,“我叫了车,你在家多陪陪伯父伯母。”

晚风裹着凉意,漆黑的夜幕中没有一颗星子。

一辆网约车安静地停在路边。

林栖雾拉开车门,报出医院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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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空气粘稠潮热,白天的燥气并未随黄昏散尽,反而淤积下来。

港城大学南门外的糖水铺内,冷气充足,玻璃窗上蒙了一层模糊的水雾。

林栖雾用小勺机械地搅着面前那杯融了大半的杨枝甘露,坐在她对面的阮糖,眉头紧拧。

“所以,”阮糖的声音压得很低,“梁家又推迟了?”

林栖雾的目光落定在那杯融化的糖水里,勺子又划了一圈。

“嗯,他说几个project正在紧要关头,和周施妤吃饭是谈公事。”

“周施妤?!”阮糖音调陡然拔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引得旁边卡座里一对腻歪的小情侣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