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家以至于到现在仕途无望。譬如此刻,他冒雨归来,她对他并无半丝关怀问询,只知诅咒痛骂。“真是穷人根子,真以为读了几句书就了不得了?不过是个下贱的,一辈子做没福气的奴才!”这话他平日里听过许多次,早已习以为常,经不起心中半分波澜。但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夜雨太冷,而他太累,恍然间让他想起在审刑院的那场奚落。奴才、贱民,这就是他们在这些人眼中的模样。漆黑破屋角落里尚还堆着新鲜鸡蛋和红薯,怕被漏的雨洇湿,上头盖了一层油布,却如一道冷厉的箭,刹那间刺痛男人的眼睛。那是他特意去乡下寻来的土产鸡蛋,九儿进学的事迟迟没下落,范正廉总是敷衍,他便提了这些礼去府上找赵飞燕,想着女子总是更心善,或许会看在他为范家奔劳多年的份上施以援手,毕竟对范家人来说,这不过举手之劳的事。但那土产后来原封不动的送到了另一人手中。女大夫身边丫鬟的话又浮现在耳边。“我当时都听见了,他们说这是穷鬼送的腌货,都放烂了,放在府里也是占地方,这才送与我们!”穷鬼……放烂了……祁川的拳头忍不住慢慢捏紧。他就像是范家养的一条狗,没有自尊,没有前程,什么都没有。雨夜里,马氏还在咒骂:“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短命的奴才,什么都指望不上,叫我一家老小喝西北风……”“住口!”祁川一脚踢翻桌子,于是那满桌的虾壳“哗啦啦”散了一地。马氏一愣。她平日里臭骂祁川时,这人从不还嘴,跟个踞嘴葫芦般。她抬起头,望向自己向来寡言的丈夫,却见对方的眼神阴沉沉的,像是包着汪火,像是雨夜里的恶鬼,凶猛地看着自己。她骤然畏惧,竟没有继续诅咒下去。直到那男人踢开面前的杂桶,像是忍耐不了这逼仄的屋宅,一摔门,转身又冲进了屋外的雨幕中。过了许久,马氏才回过神来,冲空空的门前啐了一口,恨恨开口。“夭寿的,教他死在外面才好!”……几阵秋雨,洗去盛京残余的最后一点炎意。白露过后,一夜凉过一夜。有讲究的人家清晨起来“收清露”。医经上写:百草头上秋露,未唏时收取,愈百病,止消渴,令人身轻不饥,肌肉悦泽。”讲究的人家有这个空闲雅致,学子们却忙得很,明日就是八月初一,秋闱在即,学子们都在家中收拾下场笔墨。庙口的何瞎子测字生意好得出奇总有人家想为自家考试的儿子测个吉兆喜头。西街小贩收摊收得比平日早些,鲜鱼行吴有才家中,白幡挽幛还未取尽,一眼看过去,冷冷清清。吴大娘在七日前入了土,何瞎子挑了个良辰吉日,又选了块风水宝地给吴大娘下葬,临了对吴有才说:“这是块吉地,公子放心,令堂埋入此地,此地可出状元,公子将来定然做官。”吴有才听了,只是淡淡一笑。母亲已经去了,他做状元也好,做官也好,总归母亲已看不见。秋风呜咽,吴有才将院门口的杂草拔干净,回身进了屋,去收拾明日要用的纸笔。过去每次秋闱前,这些都是母亲替他悉心准备的。如今母亲已去,他自己张罗收拾,忆及从前,越发觉得凄冷。吴有才弯腰,把旧考篮从床底下拖出来。这考篮还是当年他第一次进学时,母亲花五十文钱从一个中举的考生手中买下来的,说是沾沾对方喜气。谁知一晃十多年过去,等到母亲都已经去了,他仍没得偿所愿。他把考篮拖出来后,却并未打开书箱,而是就势往地上一坐,目光扫过角落的小几前,一包巴掌大的纸包来。那是陆瞳给他的纸包。这纸包在漆黑屋里,像是能发出微弱白光,攫取他全部心神,如坐在桌头的无常小鬼,不怀好意地冲着他怪笑。吴有才有些发怔。陆瞳那一日的话又浮现在他耳边。“吴有才,你十八岁第一次下场,到今已过十二年。十二年了,难道你从没想过,为何一次也考不中?”“如果科举舞弊一事不被处理,那等你挂孝烧纸、买地茔葬母亲之后,今后也会如从前一般,终身蹭蹬,屈于庸流。这是你的宿命。”“如果考场舍内出了人命,死了个把人,那就不是单单礼部能压得下来的小事。审刑院、昭狱司甚至兵马司都会出场,人越多,越不好大事化小,各方利益一掺杂,原本简单的事也会变得复杂。”“那些主考官衣冠狗彘,扰乱官场,使得有才者反被无才之人凌压,若换做是我……”“当然
第68章(30 / 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