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缓缓闭上眼,像是觉得室内的光有些刺目:“本就是搅浑这潭水用的鱼饵。让你们去‘等’他们,为的是告诉有些人,我知道他们在动,也知道是谁在动。”

他声音很轻,“问不出口供,倒也不打紧。”

凌蓟眼中精光一闪,已然明白:公子要的就是这份“我抓了睿王爷的人”的动作本身.

这动作就是一个信号,一个态度。

睿王府派了盯梢,他裴寂就敢反抓,打草惊蛇,打的是睿王这条大蛇。

至于蛇会不会因此改变战术,会不会因此收敛甚至反扑?后续手段公子心中想必已有成算。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道:“还有一事,属下当时擒住第一个探子时,眼角余光似瞥到另一方向的暗影里,有个更模糊的影子晃了一下。快得出奇,感觉非同一般。属下本想扑过去探探,但那时睿王另一个探子已从另一侧逼近到公子当日离开路径附近,属下担心公子当时处境,不敢冒险,立刻收拢人手按既定策略转移那被擒的探子,确保安全撤离要紧。是以,未曾查实那个黑影。”

裴寂猛地睁开眼。

锐利的目光在凌蓟脸上停留了一瞬,仿佛想透过他描述的场景看到当时的画面。

随即,他那双细长的眸子深处掠过一丝了然,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嘲弄。

“是他们不必忧心。”他只说了几个字,语气里却带着一种通透。

他口中的“他们”,凌蓟心领神会。还能有谁?在这宫中布置如此高手盯梢自己的,除了那位端坐澄心堂的九五之尊,还能有谁?

公子看来早就料到那位也会派人!

今日睿王的人冲在前头当了明靶子,反倒阴差阳错掩护了暗处的动作。

睿王的人一闹腾,天机营的探子为了不暴露身份卷入冲突,自然也会跟着隐匿甚至撤退。

误打误撞,倒真把这潭水搅得更浑了。这潭浑水,目前看来,对他是有利的。

裴寂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都去歇了吧。养足精神,明日随我回长宁伯府。”

“是!”凌蓟和惊尘应声,抱拳躬身准备退下。

“公子,我留下守夜吧!”一直没开口的江蓠却忽然出声,上前一步,眼巴巴地看着裴寂,脸上带着几分不放心和跃跃欲试,“您这身子还没好利索。”

裴寂看向江蓠,少年清亮的眼眸里满是固执的担忧和忠诚。

这小家伙年纪虽小,却是褚老亲自挑给他的苗子,悟性颇佳,忠心更不用提。

“守夜不必。”裴寂语气缓和了些,“阁外自有轮班护卫。不过……”

他看着江蓠认真的小脸,话锋一转,“去年我让你记下的那些东西,那套急救手法可还记得?”

一提到这个,江蓠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

他小鸡啄米般猛点头:“记得!记得可牢了!按照公子吩咐的,我还教给了凌大哥、惊尘哥他们!”他兴奋地比划着,嘴里快速复述,“就那个止外伤大出血的‘海氏压迫法’,清理伤口的沸水酒洗法,骨折固定要用硬板不能乱动关节,还有烫伤不能乱敷东西!还有……那个心脏不跳了要用力砸心口子做那个……那个……”

江蓠挠挠头,一时想不起裴寂那古怪的用词。

“心肺复苏术。”裴寂无奈地帮他补上。

“对对对!心肺复苏术!”江蓠兴奋得脸都红了,“公子教的东西神着呢!凌大哥他们学了都说好!比寻常金疮药包扎好用多了!就是有点吓人。真按那法子砸心口,感觉能把人骨头砸断。”

“那是应急保命的法子,”裴寂强调,“非到绝境不得擅用。力气不足或用错地方,真会砸死人。记得牢就好。关键时候,能抢回一条命。”

得到公子肯定,江蓠更开心了,像是急于表现,又压低声音道:“公子,还有件事!上次您画的那几把刀。对对,就是图上标注的那几把又薄又窄、样子怪怪的弯刀,我悄悄找了城外最厉害的铁匠老刘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