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得如同从地底传来:
“剧本里……不是写了吗?考古队长日夜被悔恨啃噬,他觉得如果当时自己在场,或许就能阻止悲剧发生。一边是命悬一线的亲生儿子,一边是生死未卜的队友……他无论怎么选,心都被撕成了两半。最后,他回来了,面对的却是彻底的绝望和无法挽回的结局……那种无力感,能摧毁一切。”
“这个……我能理解。”张花朵想起剧本中那个角色深入骨髓的痛苦,点了点头。
“所以,”张风帆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而痛苦,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刺向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他后来回到车叶县,也许……根本就不是来找什么墓道口的。”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血淋淋的重量:
“他可能是……回来找死的。”
“什么?!”张花朵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牙齿都在咯咯作响,“您……您说什么?!怎么可能?!这……这怎么能怪他啊?!”她无法接受!爷爷张文强,那个在资料中坚毅沉稳的考古队长,怎么可能选择如此决绝的方式?!
“唉……”一声苍老的叹息响起,党向荣枯瘦的手微微发抖,浑浊的眼底泛起水光,接过了这个沉重的话题,为那段被岁月尘封的悲剧作证:
“张队……他后来再回来,整个人都变了。沉默得像块石头,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就住在当年考古队那破屋里,天不亮就扛着工具出去,在荒坡上一寸一寸地挖,天黑透了才回来……眼神空洞洞的,像丢了魂。”老人的声音哽咽了一下,“那会儿,上面派了好几拨人来调查,查了一年多,啥线索也没找到。张队回燕北后,听说日子也不好过,写不完的材料,问不完的话,像座山一样压着他……”
“古墓出事后的第三年,”党向荣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不堪回首的沉重,“他又来了。还是说要找墓道口。我陪着他,看着他像具行尸走肉一样在那片山坡上转悠……住了大概半个月吧。有一天早上,他没像往常一样出门。我等到中午,觉得不对劲,出去找……后来,是在荒坡另一边……那个老鹰嘴的悬崖下面……找到他的。”
老人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人……人还有一口气,但……浑身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抬到医院,又连夜转去燕北的大医院……终究……还是没救回来……”
死寂。只有山风呜咽着掠过荒草。
党向荣抬起粗糙的手背,用力抹了把眼睛:“后来……组织上给的结论……是……抑郁而终。”
“而终……”张花朵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终于明白了父亲张风帆为何对这段往事讳莫如深!张文强不肯活下去,那深入骨髓的愧疚感,不仅是对失踪队友的,更是对自己在儿子生命垂危时“临阵脱逃”的自我审判!他将儿子的病危与队友的失踪,都背负在了自己身上,最终选择了以最惨烈的方式,在这片吞噬了他队友也吞噬了他所有希望的土地上,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完成了一场自我放逐的终极惩罚!
那么……作为那个被父亲“选择”了的孩子张风帆呢?当年那个躺在医院里与阑尾炎生死搏斗的少年,在病愈后,得知父亲竟是因为无法承受“选择救他而放弃队友”带来的巨大愧疚感而自杀……他该如何自处?那份沉甸甸的、用父亲生命换来的“被选择”,究竟是幸运,还是……一场更残酷的诅咒?
一股彻骨的寒意席卷了张花朵。她猛地看向父亲张风帆。
他依旧沉默地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棵历经风霜却不肯倒下的老树。山风吹乱了他灰白的鬓发,露出他紧绷的下颌线。阳光落在他脸上,却照不进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那里面,翻涌着张花朵从未见过的、浓得化不开的痛苦、怨恨、茫然……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无法言说的孤独。
是的。恨。
张花朵读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