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汤底,是用整根猪大骨,配上老母鸡,足足吊上七八个钟头,熬得浓白如奶,香飘十里……”张风帆的声音带着蛊惑,这种国际大导演的形容词一说出来,特别令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里面泡的肥肠,处理得干干净净,炖得软糯弹牙,入口即化……再掰上刚烙好的、外脆里韧的馍块,撒上一把翠绿的香菜,最后浇上一勺滚烫的、香而不燥的油泼辣子……啧啧啧……”他恰到好处地停住,只留下无尽的想象空间。

“咕咚……”张花朵清晰地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肚子里的饱胀感似乎在某种神秘力量驱使下……让出了一条缝隙?她猛地站起身,脸上瞬间多云转晴,笑得比清晨的阳光还灿烂:“走走走!老爸!必须来一碗!必须的!”

“咦?刚才是谁说‘不行了’?”张风帆好整以暇地坐着,挑眉看她。

“哎哟,走走走嘛!”张花朵伸手去拉他,带着点久违的、属于小女儿的娇嗔,“生命在于运动!走一走,消化消化,肯定……还能再塞下‘一点点’!”她伸出小拇指比划着,眼神亮晶晶,充满了对美食的无限渴望。

张风帆被她这瞬间迸发的活力晃了一下神。晨光熹微中,女儿明媚的笑靥,那弯起的眉眼,那带着点狡黠又理直气壮的神态……像一道光,猝不及防地穿透了他记忆的尘埃,与另一个深藏心底、同样对美食充满热情的身影微妙地重合了。他的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泛起一丝酸涩又温暖的涟漪。

最终,张花朵还是没能抵抗住葫芦头泡馍的终极诱惑。当那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泡馍端上来时,她再次“英勇就义”,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吃货的潜力是无穷的”。

接下来的勘景行程安排得密不透风。一行人驱车前往当年古墓所在的区域。车窗外,曾经在小说中被描绘为满目疮痍、黄沙漫卷的黄土坡,如今已被茂密的植被覆盖,绿意盎然,只在高处裸露的断崖上,还能依稀辨认出那标志性的、被岁月冲刷出的层层叠叠的黄土肌理。

“这片地方啊,”党向荣指着眼前郁郁葱葱的山坡,声音带着感慨,“早些年县里讨论过,想规划成旅游区,搞点特色。但顾虑也多,主要是怕河道那边万一发水……虽然咱们这儿十年九旱,可老祖宗的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前两年还琢磨着种果树,结果又赶上大旱……唉!”他摇摇头,目光投向张风帆,带着希冀,“风帆啊,你说,要是咱们这电影真火了,能不能顺势在这儿搞个影视基地?那可就真带动一方了!”

张风帆沉默地环视着这片宁静的山坡,眉头微锁。晨风吹动他额前的灰发,露出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叔,”他斟酌着开口,语气坦诚,“一部电影的影响力,说大可以很大,但热度……也可能像阵风,吹过就散了。咱们这片子,我是冲着打磨精品去的,后期、冲奖,周期会很长,少说也得两三年。影视城……”他缓缓摇头,声音低沉下去,“动静太大,太喧嚣了。我觉得……不合适。”

站在他身旁的张花朵,敏锐地捕捉到了父亲眼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黯然。她忽然读懂了那份沉重。这片生机勃勃的绿色之下,沉睡着那座至今谜团重重的大墓和它璀璨却永埋地下的珍宝。地面上的喧嚣与热闹,无论打着多么冠冕堂皇的旗号,对长眠于此的灵魂而言,都是一种惊扰。

她轻轻上前一步,将话题不着痕迹地引向核心:“党爷爷,当年……考古队下去的墓道口,现在还能找到具体位置吗?”

党向荣的目光投向山坡的一处,抬手指去:“喏,大概就在那边。看到那丛长得特别茂盛的矮树没?”张花朵顺着他枯瘦的手指望去,大约两百米开外,一丛低矮却格外葱郁的灌木在晨风中摇曳。

“那是……”张风帆的声音有些沙哑,“二十多年前,我……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种下的。”他的目光落在那片绿色上,带着一种无声的祭奠。

“是啊,”党向荣点点头,语气带着岁月的叹息,“后来我和风帆……还有县里几个人,试着在那附近挖过。挖下去快三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