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不知道多久 ,在一个辨不清来路的黄昏,李胤终于睁开眼来。茫然的环顾四周片刻,金瞳最终定格于身边一位宫廷医官打扮的年轻男子身上。
“殿下醒了。”
他似乎早料到这一番,语气冲淡平静,竟连一丝对皇族的谦卑也无。
不过也对,自那日小皇帝李玄众目睽睽下凌空一剑之后,那浚王千岁无上的荣耀早就被剥了个干净,如今剩下的,不过“浚王”二字下一副华美的空壳而已。
也不待李胤开口,那医官便自顾自的说下去:他说他叫年旭,是陛下派来替他医伤的,他还说陛下下了死令,言哪怕浚王仍旧有一息尚存,便要他尽全力保殿下全须全尾,半点也不可怠慢。
杀人不过头点地,李玄的最后一步棋,原来是诛心。
不过李胤此刻重伤在身,已然没了反抗的心思,金瞳明灭交叠,喉结上下滚动半晌,只从嗓子眼里挤出四个字:“陆鹤行呢?”
话语出口后见那医官一脸茫然更甚,才觉此番问话不过徒劳,于是挣扎着站起身去开门,他动作实在太快,连年旭一句急促的阻拦都被撂在了后面。
倒真不出所料,他李胤兴师问罪大难不死,李玄又怎可能轻易的饶了他一条命去此刻看向门外,整个偌大的浚王府早已被御林军围了个水泄不通,透过一众青铜色的铠甲望出去,终于在院子的正中间望见不知等了多久的陆鹤行。
不过倒还好,那些御林军想来该是尚未伤他,只是不许他靠近李胤,于是他便等在此处,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的煎熬。
快步走上前去,不顾身侧一众执剑而立的御林军,甚至不顾腰间已经因为动作牵拉而再次崩裂的伤口,李胤将陆鹤行揽进怀里,好像在这样命悬一线的兵荒马乱中,有了对方便足以是永恒。
如此温存不过片刻,不远的垂花门外便鱼贯走来一众宦官,打头的那个一身绛紫锦袍,满脸倨傲笑意果然又是沈千逢。
“惊闻殿下自宫内高台摔下受了重伤昏迷数日,不知此刻如何了?”
他居然跪也不跪,只是微微欠身,面上笑意未减。
李胤气血郁结于心,此刻实在没心情与他打机锋,只冷着声音道:“若陛下有什么吩咐,便劳烦沈大人一股脑说了,本王如今只余一副残躯度日,是耗也不起了。”
沈千逢闻言,竟是面上笑意更甚,温声道:“那便劳烦殿下跪下接旨罢。”
位极人臣的宦官立着嗓子开口,嗓音是刻意的尖厉:“朕仰荷天休,丕承帝统。式弘建国之谟,茂举大封之典。咨尔浚王李胤禀资奇伟,赋质端凝。挺峻绰于金枝,挹英风于琼握。兹特封尔为镇北大将军,金印紫绶,虎符加身。镇守西北,以平江山!钦哉!”
烫金龙纹的锦缎打开,内里不过一场煞费苦心的阴谋:北疆战事是本朝之顽疾,先帝之时更是三次御驾亲征才换来边疆十数年和平,如今新帝登基,江山不稳,近年来北疆骚动频发,大小战事不断,几次派去的精锐和大将都折损的七七八八。在这个节骨眼上,李玄执意封他个虚无缥缈的大将军,其意不过也就是让他去那苦寒之地送死。
不过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李胤似强弩之末,半点反抗也不得,只能伸手接过圣旨,长跪以谢皇帝虚无缥缈的恩情。
48 | 第四十八章 关山
【北疆一程三千里,三千里烟沙,三千里悲苦的孤月。】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接旨之后略一整理行装,等待李胤和陆鹤行的,便只剩下前路茫茫的征途。
李玄有意让他送死,于是只派了一队一百余人的所谓“精锐”骑兵跟从李胤一同前往北疆,临行当日还硬塞给他一个年纪仍轻又倨傲轻狂的监军秦智象,不知是不是要看着他在北疆战死了好回去封官进爵。
北疆一程三千里,三千里烟沙,三千里悲苦的孤月。
快马加鞭,待过了重重关山,眼见那京华的鎏金屋檐已望也不见,李胤这才自十数日艰苦的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