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当年的宁家小少爷,宁沅……

又是六年前的往事,那些往日最欢悦的画面此刻都扭曲成惨烈的旧梦,什么都没了,只剩下李胤一人还困在梦中,日日活着受煎熬。

定了定神,李胤复又伸手拿起桌边的白瓷瓶,打开盖子,一颗几乎透明的药丸便滚落在了掌心。

果然猜得不错,是复魂散。

当年他第一次见得此物,还是在七八岁那年的一场宴会上,依稀记得父皇在开宴前便仔细吩咐,让御膳房的太监将此物加在当时那位显赫一时的征西大将军的酒杯中。

先帝似乎心善,道貌岸然说此酒可治愈将军身上征战多年落下的新旧伤口,可待那将军三个月后死在边疆,李胤才明白,这复魂散可治得一时沉疴,但若是三月内不服解药,便会变成剧毒,榨干其人血脉,让人变成一副枯骨而死。

他记得的最后一幕是父皇的笑容,那也是个冬夜,父皇穿着一身狐裘坐在安乐椅上,听宦官朗声阅读征西大将军于边疆暴毙的奏报。

年少的皇子站在一边,懵懵懂懂的问:“父皇,何伯伯是个好人,为何……为何……”

而那躺椅上的中年男子只是一笑,拢了拢袍袖道:“这便是帝王,这便是皇家。”

只是不知缘何,回忆中的画面一闪,满脸阴毒假笑的先皇已然变做少帝李玄那张漂亮精致的脸,不变的是那双灿金色的瞳眸,仍旧盯着他一字一顿:“这便是帝王……”

思及此处,坐在太师椅上的李胤几乎一抖,险些便不稳摔下。回忆中的狰狞脸庞和自小一同长大的弟弟重合为一人,而当年忠心耿耿却被残忍杀害的何大将军也摇身一变为他浚王李胤,到底是狡兔死,走狗烹,自古沾染皇家,又能有几个到最后不是身首异处?

下一刻,李胤手指收拢,那药丸顷刻间便在指尖化为齑粉,记忆中那个揣着糕点跟在自个儿身边的好弟弟早就死了,那留下一个哥哥徒然存世,又有什么意义?

作者有话说:

双更啦~

21 | 第二十一章 效颦

【果然,哪怕是掉脑袋的生意,既做成了,便须得留下些记号。】

翌日午后,苏州城。

萧逢恩站在破败荒芜的宁府门前,一手捏着那枚金镶玉的令牌,神色犹疑。

他伸了手还未来得急敲门,那红漆斑驳的大门便骤然打开,一道寸许宽的小缝中露出只眼睛,怯生生的问:“来者何人?”

是极清澈干净的声音。

萧逢恩眯着眼睛一瞧,见不过是个小小少年,忙又现出那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抖了抖袍上云雁纹样,拎着嗓子道:“大理寺少卿萧逢恩,奉当今圣上的旨意前来查案。”

那少年抓着门环的手略微一顿,下一刻萧逢恩便伸了胳膊,强将大门拉开一道可供一人容身的缝隙,微微一偏走了进来。

府内果真和门外是一样的光景,往日熙攘繁华的院内此刻只剩下衰败的枯草,有些地方的青石板路甚至碎作几块堆在一处,就仿似宁家一族的命运。

行走在那条结着蛛网的长廊上,萧逢恩不由想起当年的含章一案。

在含章案前,这宁家侯爷是先皇身边除却陆国公身份最为尊贵的一个,可是那含章案后,不仅老侯爷独子宁沅命殒黄泉,宁家一族也跟着一夜之间尽数跌至泥尘,世间再无此一血脉。

正想着,脚下却忽然被一块自房檐跌落的青瓦一绊,萧逢恩趔趄几步堪堪停住,抬眼一看,居然鬼使神差的停在了书房门前。

抱着不去白不去的想法,萧逢恩推开那几乎折了半扇的门,一迈步子跨进门槛。

屋内仍旧是一片颓圮,书架倒下靠在桌上,文书和古籍散了一地,都蒙着厚厚的灰尘。

强忍着那灰尘进入鼻腔的不适,萧逢恩背着手又转了几圈,只是书房实在凌乱,耐着性子来回看了几遍,仍是一无所获。

“这位小少年,你在这里想来已经生活多年,就不知道这地方有什么不一样